事儿都出了,躲是躲不得了,纪氏一脸寒霜,叫人去请了知观来,说要告玉观皇里行厌胜事,那知观吓得三魂去得六魄,俱都推到妓子身上,他也是迎来送往的人,晓得这事一出,就是断了大财路,官家夫人有钞还是平民有钞,想都不须得想,把冒名之事一口应承下来,说这妓子往日里就打着官夫人的名头来进香的。
明沅眼见得事情到得这个地步,这才松出一口气来,她看看明潼,见她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那个女人,上前扯一扯她的袖子,耳语道:“三姐姐,太太只怕早知道了。”
明潼这才回想起来,可那时那刻又怎么忍得!若不暴起,也算不得为人子女了,她吸得一口气,对着明沅竟还露出个笑脸来:“怕甚,父亲再不会拿我怎样。”
她挑得嘴角冷笑一声,纵为着郑家那门亲,颜连章也断断不会叫这事儿传扬出去。
☆、第171章 凤脯珍珠
事情到得这地步了,这几个人是再不能放回去的,那妓子身后又且有鸨母,便她不闹,失了个摇钱树,鸨母也是要来闹的。
可纪氏还真不怕她闹,略一定心神就把事儿定下来了,先叫人把这三个人捆了,说要送了她们去见官,罪名都是现成的两条,她先是一气冷笑,笑得那妓子心头发毛:“既他不要脸,也都别要脸了!”
那妓子这会儿才知道怕,她才还梗得脖子想着自个儿是良家,又非贱籍,便是纪氏想摆布了她,也没这么容易,哪里知道这个大妇竟是想着鱼死网破的,她这时方才磕头哀求:“太太想想老爷罢。”
“掌她的嘴。”纪氏连眼神都不落到她身上,伸手掸掸衣裳:“凭你一个下贱东西,也敢称我太太了。”
明潼下令,那些个婆子还留着后劲,这会儿听见纪氏说话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天塌下来还有前头这位顶着呢,两记蒲掌上去,打得那妓子眼冒金星。
“捆起来见官,我倒要看看,你这身条儿经不经得板子开发。”纪氏一说完,先头张狂的丫头把头直捣,一气儿求饶,另一个原就是纪氏安排进去的,她才刚说的那些个,便是给纪氏指得一条路。
那妓子叫掌得嘴,反而泼起来,扭在地下:“我是平民,我妈妈总要来找我,到时扒府上大门哭,还看太太怎么把这事圆过去。”
她这话出口,纪氏反而笑了:“她纵不来,官府自有拿她去的,你的丫头都说了,家里也行得此事,我只看看鸨母保不保得你。”
只听见见官一事,那一个就抖个不住,这里头且还有纪氏安排进去的丫头,只这时候还须用她,纪氏眼睛一扫,她便垂了头。
妓子满面死灰,心头却还存侥幸,只要颜连章知道了,便没这么容易送她去见官了,脸上几番变得颜色,把唇儿一咬,今儿不死,这一个个都不会放过。
纪氏再懒得瞧她,叫人堵了她的嘴儿,又反过来看两个丫头:“你们不过买来的人,想也是听命行事,跟着她呢便是捆在一处的蚂蚱,哪一个想活命?”
纪氏的眼睛往那青衣丫头身上一溜,她一个机灵跪了下来:“奴婢要活,太太只管吩咐,奴婢再没有不应的。”
另一个原还在犹豫,这会儿想跟着磕头,纪氏也不理会了:“把这个捆下去。”留下了青衣丫头,勾着嘴角一笑:“你收拾了东西回去,就说你们姑娘我很喜欢,想接进府里来住着,等作定了再送回去,用轿子抬进来。”
青衣丫头立时学舌一回,若她不是个机灵的,纪氏也不会挑了她,冲她点一点头:“是个聪明的,想明白了,可别把事儿办岔了。”
能呆在里头原就是心腹,这会儿听见纪氏吩咐,明白纪氏并不想闹大,说着见官不过是唬她们的,到底跟老爷姑娘连着,若是让那妓子叫嚷出来,一家子的脸面都没了。
把车叫到后角门,拿披风罩住了头脸,把人往车上一扔,派了两个婆子跟车,一路先行回去,喜姑姑先跟了去,把人看押住了,不论这两个怎么求,只把人看紧了,一个字儿也不露。
那个小丫头拍干净衣裳立起来,手脚麻利的把那妓子余下的东西收进包袱里,纪氏叫卷碧褪一个镯子出来给她戴上:“告诉她,这是我赏的,还有人会去收拾衣裳箱笼。”
有了凭证,也不怕那鸨母立时察觉出不对来,小丫头点得头,拎了两包点心,作个欢天喜地的模样儿跑出去,同那车夫说:“咱们夫人,这回可交了高运了!”
戏到得此时还未散,纪氏见着明潼怔怔出神,明沅却还镇定,一边拉了一个:“走罢,这道观里倒有野鸡子吃,这会儿该上得桌了。”
明沅拿眼儿打量纪氏,她还是那付八风不动的模样,好似才刚不过一件小事,既没捆人也没骗人,她吸一口气,抿了嘴儿一笑:“可不是呢,才来就听说了,这儿有道凤脯珍珠定是要尝的。”
跟着的下人暗暗称奇,这六姑娘莫不是成了精怪,才刚打起来是她支派的人,帮着三姑娘遮掩,这会儿又是她接的口,她竟真个不怕?
明沅在颜家也算有了名声,头一个是宽和待人,第二个就手上大方,说白了不过是些汤点心,跑一回差多得两个赏钱,可就是这几个赏钱的事,一日日把她的名声传得出来,有论道的说一句她是个明白人儿,且还有人觉得她这头便宜好占,如今一看再不是那么回事。
明沅说得这一句,纪氏就有了台阶,她一手紧紧勾住女儿,另一边却是明沅扶了她的手,言笑晏晏的打趣:“知道你是只馋猫儿,等会子那些个点心都多拿两包回去,你多送一份给你姨娘,若不是怕小人家眼净,也该把你八妹妹带了来。”
底下人经得这事儿哪敢乱嚼舌头,却有跟在后头互换了眼色的,心里品砸一回,真是个厉害的,往后且得小心在意,万不能开罪了她去。
这第二个不能开罪的,便是明潼,明沅还不过是嘴皮子厉害,这一个上手就是先断人的路,那妓子凭着什么,凭的还不那一张脸,一句多余的话未说,先把脸给划了,纵她原来娇媚,如今也是失了颜色的花儿了。
纪氏时不时打量一眼女儿,明潼也算得经过事了,才刚怒极,这会儿见着纪氏行止如常,知道这事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她若不是早就灰了心,这会儿必不是这般模样了。
“娘闻着花香,凭般醉人,我原嫌这花开得小,又藏在叶间很显不出来,不意竟是个好的。”说着一笑,指了丫头:“多剪几枝来,带回去插瓶。”
明潼一开口,纪氏松得一口气,她所忧的头一样,便是叫女儿知道了,心里不定怎么难受,她是颜连章头一个孩子,抱她比抱官哥儿还多些,家里纳妾便罢了,连暗门子外宅都置了起来,她心里又怎么过得去。
明沅轻声一笑:“可不是,咱们家却没有,我看外头这会儿还有卖木樨香球的,我等会儿差了丫头买几串去,挂在身上且不比熏香更好些。”
几个人一路说着回去了,明湘正陪了程夫人赵夫人两个说话,明洛也缓过气来,见着纪氏回来了,一姐一妹脸上都有笑意,虽不知事情是怎么料理的,却知道无事。
赵夫人程夫人也不是蠢材,晓得这番出去中定然有事,只纪氏不开口,她们也不问,摆开桌儿吃一回道观里头的点心鲜菜:“这鸡就是后山上打的,这菜俱是他们自家种的,倒是新鲜。”
知观就怕在观里闹得人命出来,他自家担得干系,若是一家告三家,把他也算在里头,便是全须全尾的出来的,这观里头的生意也必要糟,十分巴结着,叫厨房拿出看家的本事来,治得满满一桌子菜。
“这也是个八卦了。”上得一道糯米甜饴饭,黑的是豆沙,白的是糯米,两边一边挖一个小圆出来填上鸽蛋,一边黑一边白,圆溜溜一小碗,官哥儿早忘了前事,这会儿吃得正香,沣哥儿很是可怜他,把自己那个鸽子蛋也给他。
赵夫人看了心里点头,一个儿子好算不得什么,就是得这样和睦了,才是一家子都好,袁氏人虽可厌,可澄哥儿是纪氏教养大的,她有意定下了儿女亲,等到小娘子们再往院里舒散时,便道:“我看,咱们俩家,甚个时候吃一回茶。”
纪氏心头一喜,明潼出手把她全盘都打乱了,到底还有一桩好事,握得赵夫人的手:“总要叫静贞往后也有个诰命。”
程夫人倒犯起难来,她两个儿子都到了议婚的年纪,明湘温婉明洛活泼,哪一个合适还真不好说,这两个已经到了年纪,再看便得叫别个捷足先登了,她是喜欢明洛的,可明湘的性子却更合适。
两个又说些玩笑打趣的话,赵程两位身边也跟着有丫头的,到坐上车了问得一句,却无人知道,都想着道观里头能有什么事儿,倒没深究的想头,纪氏却叹得一口气儿,单拉了明潼一个坐上了车。
当着沣哥儿官哥儿的面,明洛忍着不能问,等回了家,哪里还顾着别个,才要张口,明沅皱了眉头冲她摇摇头,倒是明湘晓得这事能不问就别问,自往房里去睡,明洛只觉得心口一阵跳:“那一个,可是……”
“是。”明沅索性应了,把玉佩首饰解下来,只当明洛还要问,却见她坐着不说不动,心里叹得一口气,上前拉她,明洛却立了起来,满面通红:“太太有什么不好?家里有什么不好?”
就是因为都好了,男人的心才不在家里了,明沅拉了她:“你可千万别漏出去,太太这会气不顺,那一个是叫捆进来的,若担得半点儿干系,你姨娘也要糟糕。”
明洛兀自气愤,听见人都叫捆了回来,倒抽一口气,捂了嘴儿直点头,张姨娘那个嘴,她再清楚不过,若嚷嚷出去,或是想从里头讨得什么好处,纪氏总在秋后算帐,她咽得口唾沫点了头:“我也乏了,回去歇着了。”
一面走一面还吩咐采桑:“你要是敢说,我再不留你!”
明潼坐着看纪氏拆头发换衣裳,眼见她竟真个丝毫不乱,还记着让卷碧自家补个镯子,心底一颤,立起来往纪氏跟前去,把丫头都挥退了,一把搂住了纪氏:“娘受了委屈,怎么不说。”
纪氏一向撑得住,她知道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整桩事都谋划好了,还有什么好心酸苦涩的,可叫女儿一抱,听着她一声哽咽,眼泪却落得下来:“傻囡囡,我受了什么委屈?”
明潼只说不出来,她从没这样哭过,堵得嗓子眼出不得气,一声一声的抽气,纪氏听见她哭,反收了泪,拍只她一阵:“大囡不哭,万事都有娘在。”
明潼听见这话反倒立直了身子,眼泪虽收不住,却冷笑得一声:“我再不怕了。”
后院里头一片宁静,连着跟回来的下人俱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儿,纪氏把人关在罩房里头,到得此时,心里反倒静了,她一院院的赏下菜,连着罩房也没忘,那妓子已然知道受了骗,她晓得纪氏是骗了她来的,这会儿也不怕了,帕子一取出来便道:“你们再不敢捆了我,赶紧放了我家去。”
那送饭的婆子只不理会她,她心里却得意起来,原是个纸扎的老虎,到底怕男人不敢动她呢,又是要水又是要镜子,还要丫头侍候。纪氏只给了饭食水,婆子们报上去,她理都不理,叫人还堵得她的嘴儿,把门看严实了。
明沅跟明湘两个也不多说,沣哥儿举了筷子吃菜,见明沅一动都不动,眨巴了眼睛问:“姐姐,我是不是又装病?”明沅抱了他香一口:“没事,沣哥儿不怕。”
到得月落星沉,颜连章回来了。
☆、第172章 野鸡人参
等丈夫回来,夫妻这许多年,甫一进门,纪氏光听他走路的步子轻重,就明白他已经知道那妓子的事,怕是下了衙门往那头去了,娇娘却不曾在那外宅里头等他。
按着时辰推算,他且还在外头逛荡一圈才回来,身上带着皂香气,想是去了澡堂子,跟那些个同僚吃了酒,这才家来。
纪氏歪在榻上,拿手枕了头,身上盖得薄毯子,屋里只点得一枝琉璃荷花叶子灯,烛光暗幽幽的照了她半边脸。
颜连章到底心虚,丫头要上得前来给他打水洗脸,他接了毛巾便挥了手:“下去罢,别吵着你们太太。”
纪氏分明听见,却只作不闻,她既不兴师也不问罪,索性阖了眼儿,她不开口,他的心便一直吊着,倒要听听这个男人有什么说头。
卷碧早就得了吩咐,这会儿把膳桌抬了上来,几个丫头踩着软毯,半点声儿都不曾出,上头摆得小菜面食,俱是纪氏叫预备下的,人退了出去,卷碧站到门边,压低了声儿:“这是太太吩咐炖的,今儿从玉皇山上带下来的野鸡子,灶上文火煨了一天,一直等老爷回来呢。”
颜连章点点头,眼睛看看纪氏,见她还睡着,说一声知道了,自家坐到桌前,掀开瓮盖儿,里头一只整鸡,放得参须枸杞,汤水收的只余下浅浅一层,黄澄澄的油盖着,鸡肉早就炖得酥烂,筷子挟得腿骨一使力,就把整条骨头抽了出来。
颜连章这才看见底下还卧着面,鸡肉味儿全吸进面条里去,里头还有切碎了心肝肺,配着一碟子秋油,他挟得一块儿沾着秋油咽下去,叫这香一勾,肚里倒又饿起来了。
鸡肉吃得半边,里头的脏腑全吃了,面也吃得一多半儿,这才搁下筷子,从袖兜里摸出帕子来抹嘴儿,卷碧进来收得东西,又道灶下烧着热水,颜连章摆了手儿:“洗了回来的。”果然是去了澡堂子。
他眼见得纪氏把吃穿都预备齐全了,料来怕是已经把人安排好了,有心想要问一问,可又伸不出这个手去把她推醒。
颜连章心里头实是存着恼意的,他并不埋怨纪氏,似这样的大妇半点儿也挑不出理来了,他恼得是那个妓子娇娘。
鸨儿说是去玉皇观里上香正巧遇上的,两边相互知道了,娇娘上前拜见也有的,纪氏当着人的面,自然只有应承下来,全了他的脸面,说接回家去,只怕她就顺着竿子往上爬了。
必是娇娘先挑的事儿,她早就想进门了,可她这么个出身,颜连章喜她颜色是一回子事,真个弄进家来又是另一回事。
可这事儿偏偏就岔在这儿,他在外头置一房,也是为着此许事情图个方便,有些私隐事在外头去见人吃酒总不安心,置个外宅便不一样了,那头还有娇娘相好的姐妹帮着说合客人,里头置得几间干净房屋,那些个助兴的东西都是齐全的,且吃且用且玩,还不比外头现找要便宜的多。
娇娘有什么想头,他明白的很,可他已经拿了娇娘出去待客,怎么还会讨进门来。她在吃药拜菩萨,颜连章也是知道的,可却并不曾打算叫她生养出来,既是置下来待客的地方,就该好好的守着本份,这回闹到妻子跟前,他心里原就是存着怒意,宠得她太过,是该好好敲打一回了,只这话,不好明着跟妻子说。
他脱得靴袍,眼见得纪氏还歪着,这才上手轻轻碰她:“往床上去睡,天儿有些凉的。”纪氏恍如一场好梦刚醒,睁开眼儿还拿手挡一挡光,待见着是颜连章,叫一声老爷,颜连章才应,就见她脸上既无怒也无嗔,眼儿一瞬眼泪淌了下来,开口便是一句:“这可怎么是好。”
颜连章先自怔住了,便是气着了,也不该是这个调调,发怒质问都是寻常,哭起来又是怎么回事,颜连章先是一疑,纪氏拿帕子按住了眼睛:“大囡,大囡可怎么好。”
这个女儿,颜连章很是看重,头生女儿得宠,再往后就是她定下了郑家这门亲,听见大囡,第一个先急了:“这是怎么的,大囡病了?”
纪氏这时才似回得神来,她由着颜连章扶坐起来,一只手搭住他的胳膊,一只手紧紧攥住他,愤愤捶得两下:“你外头那些,我不是不知道,体谅你官场不易,一向忍得不说,可那一个却在外头冒了我的名声行走,当着赵家程家的面,叫明潼听见了,原就忍耐不得,又还有些腌脏下贱的事,郑家这门亲,可怎么是好。”
囫囵把话说得一回,颜连章再问,她却只是哭,说是他造了孽,扯起他的衣裳来:“若是坏了女儿的名头,我且同你拼命。”
颜连章急得连靴子都穿不得了,外头喜姑姑早早等着,他叫了卷碧进来扶住纪氏,自家往罩房里头去,里头没有半点灯火,喜姑姑开得门锁,来时已然把来龙去脉说得一回,却怎么也不肯说明潼作了什么,颜连章自家拿了烛台,一手掩了光,伸腿踢门进去。
里头娇娘等了一日,料想着该回来了,却一直挨到这个时候,她见得烛光照的人影就是颜连章,也不知道身上绳索是怎么解开的,扑过去便叫:“二郎,二郞救我!”
她不过身上衣裳首饰乱些,连头发都要干干净净,一张梨花粉面,哭得含露带珠,再看她脸上,自鼻梁到嘴角长长一道划痕。
颜连章凑近了细看,娇娘自知面上无碍,先还火辣辣的疼着,后头便不十分疼痛,伸手一摸连肿也消了下去,她作得十分委屈的模样,一声声哭得凄惨:“二郎给我作主。”
纪氏出口的话,颜连章已然信了,心里又恨她在外头叫他失了脸面,原来不过是个养着的玩意儿,这番闹出这样的事来,若把郑家的亲事搅黄了,头一个饶不了娇娘的,就是颜连章。
不曾见血就好,关她两天养养伤,再把人送回去,若她不肯,也不是没有手段,忽的又想起妻子说的下贱手段,拿眼把她一打量,执得烛台去看摆在桌上的包袱。
包袱皮一掀开来,里头滚出一对木偶人,瓷瓶里还有调的丹药写的符咒,展开来一看,黄纸上边写得红通通一串,哪里知道写些什么,可那对木偶人翻过来一看,却分明写得他的生辰八字。
娇娘脸上的伤并不重,这会儿看着虽红,可至多不过留下一道浅白印子来,颜连章见得此物,还想什么往日恩情,她一句求子还未出口,就叫颜连章照着心窝子一脚踢了上去。
喜姑姑退在门外并不曾进去,却还是听见里头一声闷哼,娇娘不过一弱女子,连明潼都能压住了她,颜连章这脚半点也不留情面,她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此时还没到宵禁,他叫人捆住了娇娘,让长随去外宅抄捡,说是要紧东西丢了,鸨母要拦便拉要去见官,行院人家头一个怕就是沾上偷盗事,这些个事儿沾着了再甩不脱,鸨儿此时也晓得不好,拎了那丫头的耳朵问她究竟,她只一口咬死了,认定是纪氏喜欢娇娘,这才接了她家去。
鸨母心里头没个底,她手上养的这些小娘们,也有手脚不干净的,掏个客人的三事七事,便是银挖耳也顺手拿一根,到得这份上,怕真是偷了要紧的凭证,还想着掩过去便罢,谁知道床上一个枕头滚落到地上。
描着欢好春画的瓷枕头一落地,敲了个角儿,里头露出一束头发来,那鸨儿倒抽一口冷气,这番再掩不得了,叫人全收到包袄里头。
又翻出些黄符,小丫头抽抽哒哒认下了,说是颜连章每来吃酒喝汤,娇娘亲手造的汤里总要拿指甲挑一点符灰往里头放,这才能长长久久作夫妻。
鸨儿一听这话,原想追究的也追究不得了,她捂得心窝直叫苦,翻了白眼儿装个昏死过去的模样,见着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儿不似善了,等人一走,赶紧收拾起东西来,把贵重东西先往外头藏了。
原来娇娘是她的摇钱树,这会儿就是肉中刺,嘴里啐得又啐,骂了总有千百声,说她是个猪油蒙得心的下贱东西,生来就是来带累她的,又拍了大腿哭,一院子的姐妹都叫她给祸害了去。
鸨儿捶胸号哭不提,行院里头俱知娇娘这回事发,赶紧把自家屋里收的那些个东西拿出来烧了,院里火光不断,原来交好的,此时也只先想着保住自家。
等娇娘悠悠醒转来,桌上已经铺开她往日用的那些个丸药,瓷人儿瓷画不提,还有拿头发打的同心结子,里头包得符咒,再有烧过的灰,知道事败,抖了嘴唇想要说话,一开口胸口就是一滞,“哇”的一口,吐出血来。
纪氏收了眼泪,只扫过一眼便道:“老爷自家惹的事儿,自家了吧,我如今是再没有脸面往外头去了。”
颜连章实是还想着让纪氏往赵家程家去走动,得把事儿压住了,眼见她这个模样,嘴里直念叨着女儿,此时后悔却是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