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清醒控制自己情绪的孩子,竟然不知不觉的就对姓陆的那小子情根深种了。
这时候的老爷子,就向一个辛辛苦苦养大的鲜花被混小子掐了的父亲,对陆谨之那是各种看不顺眼。
所以,他才说话留一半。
就是为了让他自己看到小八的真心。
哪怕已经开春了,兰城的天气依旧很冷,老爷子穿了件半旧不新的褂子,拎着手电筒,在一堆药材里翻箱倒柜。
终于,让他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掩嘴咳嗽两声,老爷子提着东西悄无声息的去了厨房。
“把这个熬了。”将他抓好的药包递给刚刚送饭回来的刘庆明,老爷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厨房的帆布马扎上。
“师父,这是治什么的方子啊,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一边在拧开煤气灶,刘庆明看着倒在粗砾砂锅里的药材,不解的问。
虽然他的医术不及大师兄和二师兄,可论药材方面,他敢认第一,就没有人敢认第二。
这些药材,明显就是库房里沉寂很久没用的东西,都是有毒性的,年前收拾的时候,大师兄还说要不要处理了呢。
“让你熬药就熬药,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到底是上了年纪了,更深露重的,老爷子活动一番后,整个人都有些气息不匀了。
“……”老爷子今天是吃了炸药了吧?小八回来了还这么呛,他也是无奈。
“咳咳,咳咳,我去躺一会,熬好了叫我。”说完,老爷子颤巍巍起身,摸黑回了房间。
半个小时这个样子,刘庆明将温度刚刚好的药汁端到了老爷子房间。
“行了,你也去睡吧,跟他们几个说说,明天早上不开门了,都好好休息。”
说完,老爷子端着药碗去了德生堂的前厅。
“你小子真是上辈子干了大善事了,这辈子才能被小八看上,以后你要是敢给小八气受,看老头子能放过你!”
老爷子一边给昏迷不醒的陆谨之灌药,一边气不顺的念叨。
然而,相依而睡的两个人,全然不知道老爷子这一刻的心情。
第二天,率先醒过来的,是已经睡了几天,饿了几天的陆谨之。
那种鬼压床的感觉,和全身无力、任人宰割的无力,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勉强睁开眼睛,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身上乌黑的发顶,陆谨之有些艰难的抬手,想将人放下去。
只是,他太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能力。
不说他中了蝽蜘的毒,现在刚刚清醒、还余毒未清,就算他处于正常情况下,滴水未进这么几天,也够他受得了。
“醒了?”心里惦记着叶敏的老爷子,一大早穿着家里自制的那种缎面棉衣棉裤就过来了,看到陆谨之醒了,这才脸色僵硬的开口。
“老先生?”陆谨之的脑子有些跟不上节奏。
他不是在广州出任务吗,怎么一觉起来,竟然到小家伙的家乡了?
“醒了就赶紧起来,小八担心了你这么多天,眼睛都哭肿了。”
嫌弃的瞥了眼陆谨之,老爷子直接转身去了后院。
既然人醒了,他也该去安排徒弟们准备开门了。
虽然德生堂现在主要靠疗养院的进项,可这远乡近邻的,每天还是会有一些病人来问诊的。
昨晚,他也是不知道那人当初的话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那药到底有没有用,才吩咐刘庆明今天不开门的。
毕竟,当时陆谨之的情况,就连他,也是束手无策的。
等下去,左右不过就一个结局,还不如让小八好好陪着他最后的日子。
还好,那人不靠谱了一辈子,最后总算做了件儿人事。
老爷子出去后,叶敏也嘤咛一声清醒过来。
揉了揉酸涩肿胀的眼睛,叶敏从陆谨之温热的身上爬了起来。
“你醒了?”叶敏说完,不等陆谨之开口,嗤嗤的笑了一下,竟然主动俯身,柔软的唇,贴上了陆谨之略带凉意的双唇。
“这个梦,真好,阿谨,真想一辈子,都沉睡在这个梦里,永远都不想清醒过来。”
叶敏说着,全然没有发现陆谨之微眯的眼底,震惊又惊喜,就那么痴痴的看着他,一双冰凉的小手,轻轻抚上他有些邋遢的脸。
“对不起,这几天在车上,没能帮你洗漱刮胡子,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一定把你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你一直那么爱干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邋遢过,就算,就算是要走了,也该干干净净的走。”
叶敏说着,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争先恐后的从那双布满血丝的红肿眼睛里涌出来,落在平躺着的陆谨之微微滚动的喉结上,炙热,而疼痛。
陆谨之还没有从叶敏刚刚的主动,和那一声婉转流莺般的阿谨中回过神来,就被她的眼泪烫伤,整个人都蒙了。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我以为,所有的磨难都已经过去了,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幸福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夺走你,为什么?!”
原本的无声垂泪,突然变得情绪激动,叶敏奔溃的嚎啕大哭起来。
“你可不可以不要死,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能醒过来,阿谨,你醒过来好不好,我求求你,醒过来啊……”
或许昨天,她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太过疲惫,而浑浑噩噩,可是今天,触手的,是他温热的脸颊,一想到,这温度很快就会消失,叶敏就止不住的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