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可就算雪再寒,该醉的时候,也总是会醉。
酒意上头时,平素里就算不多话的人,也保不准会变得多话。
司季夏明显就是这种酒意上头了就变得多话的人。
不过司季夏变得多话,冰刃与楼远就变得更多话。
冰刃已经醉得变成了一个大舌头,只听他口齿不清道:“喂,小白脸,方才咱们出屋来时,融雪那头猪说什么……什么来着了?”
“让我想想啊。”楼远也喝多了,他们身边的酒坛子已由十来坛变成了只剩下一坛,“她说让我们在屋里喝,以免……感染风寒?”
“不,不怕!嗝——”司季夏正将一口酒喝下将酒坛塞给楼远,连忙接话道,且还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只见他摆摆手道,“我会医术,就,就算二位仁兄今夜受了风寒,我也能,也能二位仁兄翌日活蹦乱跳的!”
“就,就你这山野药农样儿!?”
“兄台不信?”
“不,不信!”
“不信?”司季夏忽然揪起冰刃的衣襟,揪着他站了起来,“那走,打架。”
“打就打!老子怕你不成!”
“不对不对,在打架之前我还有话和兄台还有楼兄说。”
“有屁快放!”
“其实……”司季夏笑了,笑得尤为得意,“面要在盆里和,才好和。”
“……”冰刃咬牙切齿,难怪他们和面和得那么艰难!
“师兄,这小子交给你来揍了。”楼远笑眯眯的,却是笑得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明显是喝醉了。
于是,司季夏与冰刃是互揪着对方的衣襟跳到了院子里,可当他们的脚才在院子里站定,却又与此同时地趴倒在地!
楼远也从屋顶上轻飘飘落地,先是冲堂屋方向乱叫了一声,紧着也加入了司季夏与冰刃的队列中,趴倒在地。
冬暖故她们从堂屋里跑出来时,那三人已经在院子里打起了鼾来。
他们,竟是在雪里睡了过去!
“……”
------题外话------
之所以没在盆里和面,纯属阿季故意整阿远和一千两兄的,哦呵呵~
又是周末啊~自从走上连载路,周末都不能好好享受,嘤嘤嘤……
☆、043、离开
郁宅有堂屋一间,厨房一间及卧房两间,卧房平日里是冰刃与乔小余住一间,空着一间做放些杂物用,至于那本是说了要请来照顾乔小余的婆子,终是因为冰刃不习惯家里处着个陌生人,用了一天就没再用。
不过他倒是请了个专门帮人浆洗衣裳的大娘,并未需到乔小余浆洗衣裳。
然,虽说那另一间卧房做堆放些杂物用,可那间屋子却是一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便是那里边的床榻,时时刻刻都放着被褥枕头,乔小余每天都会去拂去灰尘,这间卧房像是特意为什么人准备似的,而这个人,却又不常来,且主人家也不知这人何时回来,是以铺盖日日都准备着。
这间卧房,是为冬暖故以及司季夏准备,备着给他们来水月县时做小憩或是夜里赶不回去而在这留宿之用。
今夜,这间卧房里躺着司季夏,却没有躺着冬暖故,非但没有冬暖故,还有一个冰刃及一个楼远。
只是,躺在铺着暖和被褥的床榻上的只有醉成一滩烂泥不省人事的司季夏,冰刃与楼远则是各躺在一张长凳上。
夜沉黑,雪已停。
堂屋及两间卧房里还点着灯,像是屋里的人不舍得睡似的。
冬暖故她们几人确实是不舍睡,冰刃他们这边,却是睡着了,又醒了。
醒的只有冰刃和楼远。
先醒过来的是楼远。
他善饮酒,若是他不想醉,便没有什么人什么酒能醉他,而若是他想醉,不论什么酒都能醉他。
他之所以会醒来,倒不是因为他没有醉,而是他醉得不深。
醉得不深,所以醒来得快。
而他之所以醉得不深,并非因为他不想醉,而是他不能醉得太久,而已。
不过他虽醒,却未坐起身,而是维持着面对着床榻方向将手枕在头下侧身躺着的姿势。
卧房里的油灯在亮。
楼远在看着床榻上睡得深沉的司季夏。
看着看着,躺在他身后另一张长凳上的冰刃忽然沉声道:“放心,他如今,很好。”
冰刃与楼远同样的姿势,只不过他并非面对床榻方向,而是背对着床榻方向。
他此刻还是闭着眼,就像他根本就没有醒来似的。
可他偏偏却是醒了。
不仅醒了,他还知道楼远也醒了。
可明明他连看都没有转头看过楼远一眼。
但他却知道楼远心底想的是什么。
少顷的沉默后,才听得楼远也是沉声道:“我看出来了,他和原来不一样,确实如你所言,他如今,很好,很好。”
冰刃没有接话,只是转了个身,仰面躺在长凳上,看着结着些许蛛网的屋顶。
又是片刻的沉默后,才听楼远又缓缓道:“忘了,或许比记住要好,大人所担心的,没有了,大人所想的,都有了。”
睡在床榻上的司季夏这时候揪了揪身上的软被,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了楼远。
楼远忽然柔柔笑了,就像一个长辈在看一个自家小辈时的笑容。
楼远也转了个身,与冰刃一样仰面躺在长凳上。
没有谁说话。
本是嘴不能闲的两人,此时竟是谁都没有说话,却都谁也没有睡。
他们都在看着结着些许蛛网的屋顶,就像那是什么美丽的景色似的能让他们一直盯着却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才记得冰刃动了动唇,依旧是声音沉沉,问道:“什么时候走?”
楼远又是默了默,才道:“天亮就走。”
“既然这么赶,又何必来这一趟。”冰刃轻叹一口气,面上是难得可见的正经,“不嫌累得慌,再说了,你这一番出来,白拂那小子不得卯足了劲拦你。”
“你这一回没有猜对。”楼远微微笑了笑,“累是累得慌,不过我这回出来时白拂并未拦我,只有那些个老头儿拼死要拦我而已。”
“白拂没有拦你,这倒不像他。”冰刃有些诧异。
“大人是我的师是我的父,也是白拂的师与父,我与他,都想亲眼看一看大人的期愿,只是他比我更不容易离开云城,是以我这肩上就连他的份也一起担了。”楼远笑着说完话后便不笑了,相反,他亦如冰刃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倒不是不相信师兄来信所言,而只是想亲眼看看而已,如今瞧见他很好,我就不需在这久留了,毕竟朝事缠身,能得来这一趟,已很是不易。”
“你既有事,就回吧。”冰刃现下不仅是难得的正经,且更是难得的没有和楼远针锋相对。
“日后的事情,还是需要师兄多照拂。”
“什么屎话,说得好像只有你拿他当兄弟而老子没拿他当兄弟一样。”冰刃狠狠剜了楼远一眼。
楼远又笑了,“那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弟弟就要劳师兄连我的份还有白拂那老家伙的份一齐关照了。”
“滚边去,老子只管老子的份,跟你俩有什么屎关系?”冰刃用力哼了一声。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疑问想要问师兄。”楼远微微侧头,看向冰刃。
冰刃哼声道:“不答。”
楼远只当什么都未听到,只听他兀自道:“师兄与我及白拂不一样,且师兄并不待见大人,却为何……”
楼远短短一句话,愈说愈慢,似乎根本就没有意思要将这句话说完而是让冰刃自己来接话似的。
冰刃又岂会听不出楼远想说的是什么。
“你想说我并没有任何理由要对床上那头烂醉如泥的死猪好。”冰刃一手垫在头下,一手翘起大拇指,指向床榻上正在酒意中睡得深沉的司季夏。
楼远不语。
不语即是默认。
冰刃笑了,有别于寻日里那种没个正行的笑。
他笑得很轻。
“我虽身为杀手,却不表示我没有心。”冰刃笑着,依旧只是看着屋顶,并未看楼远,“我把他当兄弟,与你们的大人无关。”
楼远静静听着。
“他只有二十岁,他和你我一样,却又和你我不一样,你我是自愿选的这样的路来走,他却不是。”
“对一个可怜的孩子好,有什么不好?”冰刃的笑依旧很轻,是浅的轻,也是轻松的轻。
在冰刃眼里,一个年纪与猪雪差不多大的山野药农,不是孩子是什么?
楼远自然知道冰刃说的“一样却又不一样”是何意。
司季夏和他们一样,说的是他们都曾受过这世上的不公,他和他们不一样的,则是他们的双手都沾过太多的血,他们的心都是狠的,可他不一样,他的手没有血,他的心是善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心里从未有过仇恨、手从未沾过血的人,却要承受任何人都无法的血与恶。
何其可怜?
他们心中,皆想做一个双手干净的心善之人,可在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之后,双手染血再不由得自己,心的善恶亦再由不得自己。
可,他至始至终,都是个心善之人,心里无憎亦无恨。
这天下间,有多少人能做到如此?
所以,他和他们一样,却又和他们不一样。
“那师兄打算日后一直住在这儿,不走了?”相对的沉默后,楼远笑了,盯着冰刃笑眯眯地问。
却是遭来冰刃出其不意的一脚,将他从长凳上踢到了地上,嫌弃道:“老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个无耻的小白脸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