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还是那副样子,高挑、瘦削、笑容浅淡谦和,看上去弱不禁风,可弯着的眉眼,却呈现出那样讥诮讽刺的意味,他,占有了小静。
在孟家,他的床上,要了他的女人。
真是向天借了胆!
“小杂种!”孟歌眯眯眼,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双手紧握,直接朝孟青挥过去一拳,力若千钧。
床上裹着被子的小静“啊”一声尖叫,孟青看她一眼,直接原地跃起,一只脚蹬在床边,在空中利落地翻身360度,稳稳落地。
越过孟歌,回头冷笑了一声,快步出门去。
他展现出从来不曾被人察觉的敏捷度,孟歌一拳击空,更是恼怒非常,侧头瞟了小静一眼,大跨步跟出去。
他身后,卧室门“砰”的一声关上,上了锁。
门边悄无声息地多了两个人,和前面两步开外的孟青一样,冷笑着看他。
竟然,早有准备。
“你做了什么?”孟歌这才察觉到不对,从他进了大门,孟家安静异常,比他以往每一次进门都要安静。
该死的,他竟然大意地没有察觉。
“做了很多。”孟青眼见卧室的门严严实实关上,不知怎的,心里竟是松了一口气,看着孟歌,一只手摩挲着薄唇,玩味地笑了笑,道,“你想问哪一件?”
孟歌咬牙看着他,黑色衬衫里,浑身肌肉都紧绷,散发出强悍的力量,似乎,下一刻就能猎豹一样地跃起, 将他撕碎。
孟青看着他,觉得畅快,慢条斯理道:“你妈死的时候也是说了小杂种三个字,和你刚才的语气一模一样,你说,这算不算母子连心?”
他话音落地,孟歌直接快走一步,飞起一脚朝他踹过去。
孟青体力远不及他,刚才和小静欢好已经有点眩晕,又飞快翻身而出,眼下自然避之不及,被他一脚踹飞,“砰”一声落到了两米之外厚实松软的地毯上。
“三哥!”孟歌身后两个男人飞快地唤了一声,就要上前。
“守着门。”孟青捂着嘴咳嗽一声,抬起头从地上直接跃起,看着气势汹汹的孟歌,声音低低道,“别让小静出来。”
“你在找死!”孟歌咬牙又斥一声,飞快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领,“砰”一声将他按向边上的墙壁,提腿踹过去。
他提腿,孟青也提腿,膝盖抵着他膝盖,重重地撞击在一起。
来回五六下,孟青一把抓紧他手指,用尽全力往外掰,孟歌吃痛,撒手放开他,纠缠中一只手握紧他脖颈后的衣领,一脚踢过去,孟青膝盖打弯跪倒在地。
孟歌反手掐住他脖颈,重新拖到墙边,“砰”地撞击上去,发出沉闷的响声,大厅里守着的一些人都飞快地跑了上来,疾呼道:“三哥!”
“都下去!”孟青咬牙说了句,一只手揪着孟歌腰间的皮带,直接翻身后仰踢出一脚,正中孟歌额头。
他这动作难度非常高,孟歌急急后退一步,他便扶着墙稳稳落地。
粗声喘息。
孟青多病,身上旧伤非常多,体内钢钉都不知道打了几个,和高大健硕的孟歌单打独斗,非常吃亏。
孟家尽在掌控,一众人当真不明白他何苦和自己较劲。
可相处时间长了,也都知道这人从来说一不二,看着他半跪在地面粗喘着,又着急又为难,愣是没人敢上前。
“开门!让我出去!”安静的走廊里突然有了声音,小静将门捶得砰砰直响。
这声音让孟青分心。
于孟歌,却无疑火上浇油。
他紧走两步踢出一脚,正中孟青下巴,千钧一发之际,孟青双手紧握他脚踝,突然起身,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
孟歌一只手撑地,连踹两下,便迫使他后退放开。
不给他喘息机会,孟歌又飞起一脚朝着他心口而去,这下速度太快,孟青侧身不及,“砰”一声甩出三米多远,飞出走廊,重重地撞在二楼栏杆之上,弹下来,一只手撑着地面,“噗”地吐出一口血。
五脏六腑都痛,他抬起一只手臂,修长的手指握紧栏杆,坐起身来。
瘦削的脊背抵着栏杆,一只手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
孟歌刚才那一脚踢来,他微微错身,那一脚便踢到了他在青城受伤的地方,力量太狠,他似乎都能听见皮肉挣开的声音。
“三哥!”楼下一众人更是着急,孟青却好似没听见一般,手指揪着栏杆,慢慢地,再一次站起身来。
他体力已经到极限,浑身汗湿,滚烫的汗水从他素来冰凉的皮肤上划过,让他想起刚才小静柔软温热的身体。
她的暖,似乎足以将他冰凉的肌肤暖热。
她还等着,无论怎么说,等到他,总比等到孟歌好。
孟青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紧扣着栏杆,孟歌再大跨步过来,他便握着栏杆飞出一脚,这一脚和孟歌抬起的一脚重重撞上,孟青单薄的身子凌空而起,在一楼几个人的惊呼中翻出栏杆。
他两只手从外面握着栏杆,整个人吊在半空中,危险地晃荡摇摆。
孟歌冷笑一声,直接抬脚踩上他握着栏杆的一只手,重重研磨,孟青的手指在他坚硬的鞋底蜷缩着,关节都搁置作响。
好像被踩碎了。
孟青紧紧抿唇,牙关紧咬,另一只手从栏杆里探过去,抱上孟歌的腿弯。
孟歌直接探头到栏杆外,揪着他头发,一只手去掰他的手,往下按压,力道非常大,原本足以让他不堪承受,直接掉下去。
可,他是孟青。
曾经在零下十度的雪夜里,拖着被打折的一条腿,爬过几条街,回到天桥下。
也曾经在四十多度的高温里,伤口溃烂到引来蚂蚁啃噬。
报仇的信念一直撑着,哪怕剩下一口气,他也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他的命太贱,阎王都不屑收。
孟青清凉的眼眸被汗水浸湿,水光氤氲,他突然松开一只手,紧握着栏杆,两条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突然跃起,扣住了孟歌探出栏杆的脖颈。
而后,他突然松了手。
双腿夹紧使力,拧着孟歌的脖颈,往空中翻过去。
“砰”一声巨响,两个人齐齐从二楼翻下,砸到一楼大厅坚硬光亮的地板上,将人群震散。
孟歌瘫在地面。
孟青一只手撑起来,连着吐出两口血,咳嗽声非常痛苦。
他两只脚夹着孟歌甩出去,孟歌并没有脑袋着地,晕沉一下,一只手撑在身侧,意欲起身。
孟青神色微变,猛地翻身过去,骑坐在他胸膛之上,探手自鞋里抽出一柄匕首,直接抵上孟歌耸动的喉结。
孟歌眼眸微眯,一只脚提起,踢上他的背。
孟青匕首划破他脖颈,移开一寸,孟歌直接翻身而起,抬起一只脚朝他腹部踹过去。
孟青脊背抵着地面,起身艰难,挨了两脚,探起身重重咳嗽,手里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斜刺出,深深扎进孟歌右腿小腿肚。
很快,鲜血染红了孟歌的裤腿。
孟青一翻身,一只脚直接踹上孟歌另一边膝盖,快速撤开,坐到了他两米之外的地毯上,眼看孟歌屈腿半跪在地,朝着边上的几个男人使了眼色。
几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拥上前,制住了正欲起身的孟歌。
摔下楼,浑身骨头都疼,脖颈被划破,流着血,两条腿也都受伤,走路艰难,孟歌有些站不稳。
他垂眸看向躺倒在地的孟青。
孟青单薄的脊背抵着地面,刚才吐出几口血,唇角和衣服上都有,被他踢打踩踹不少下,此刻,看上去整个人十分松散,就好像平摊在地上。
一个病秧子,却有远胜于他的持久耐力。
孟歌审视着他,眉眼讥诮,不屑说话,被压了下去。
他不相信孟青有扳倒孟家的实力,即便暂时受制于人,依旧昂着高傲的头颅,却是不曾想,整个孟家,原本已经是强弩之末。
“三哥!”
“三哥,你没事吧?!”
孟歌被压去孟家后宅,大厅里安静了下来,一众人面面相觑,飞快地围到孟青边上,开口发问。
孟青平躺在地面, 看着屋顶垂落而下的水晶灯,微微眯了眼,声音低低道:“我没事。”
是啊,他没事。
他替妈妈报了仇,软禁了他恨透了的孟家人,此刻,还能有什么事呢?
支撑他十二年的目标完成了,他却并没有多愉悦。
反而,他觉得空虚。
他平躺在地上,宽厚松软的地毯比他以往睡过的许多张床还要舒服,他一只手捂着心口,将胸腔里快要溢出来的血腥味强硬地按了下去。
水晶灯光芒闪耀,很刺眼。
孟青神色恍惚,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
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从路边的水果摊摸了一个苹果,抱紧在怀里,拔腿就跑,被身后追上的男人当街拦下,左右开弓,甩了好几个耳光,骂骂咧咧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偷东西,有人生没人养吗?”
那个抿着唇脸颊红肿哭泣的男孩,是十岁的他。
人声鼎沸的火车站,瘦小的男孩动作敏捷灵巧,从风尘仆仆一个男人手提的塑料袋里掏了报纸包着的一沓钱,却因为金额上万胆战心惊,一直尾随着男人走。男人买票发现丢了钱,慌张地跑到人群里嚎啕大喊,男孩趁乱凑过去,将手里的报纸直接塞进他手中,拔腿就跑。
那个当了小偷,却很多次将钱还回去,再回去挨揍的男孩,是十一岁的他。
鱼龙混杂的城中村,个头拔高的男孩紧抿着薄唇,手里拿着一柄刀,蹲下身,逮着活蹦乱跳一只鸡,切它脖子。鸡脖子溅出血,那只鸡挥舞翅膀胡乱地蹦起来,他吓一跳,扔了刀子起身。边上有男人邪佞笑着揪他头发:“连只鸡都不敢杀?”烟圈混杂着酒气,喷他一脸。
那个最初手上不敢染血的男孩,是十二岁的他。
到了十三岁,他已经能面无表情地将一个人踹到奄奄一息。
再到十四岁,开始有人客客气气地称呼他一声“哥。”
他是孟青,眼下二十一岁。
社会底层摸爬打滚很多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
脑海中许多破碎的画面浮现而出,又渐渐消失,慢慢地,成了一片白光,孟青闭着眼睛,身下的地毯太柔软,他差点昏睡过去。
“三哥。”
边上有人声音小小地唤了一声,孟青睁开眼睛来。
“小静怎么办?”邓南疆的女儿,给他们十个胆子也没人敢动,听着上面小静捶门吵闹,自然担心,有人下了楼小心发问。
“嫂子。”孟青一只手撑在身侧坐起身来,抬眸看向边上一众人,声音淡淡道,“叫小静姐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