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话,眼眸里突然就有了神采,天真欢喜,像个小孩一般。
“我,”程思琪敏敏唇,“等他们气消了再来好吗?我先陪你回去吧。要不然去我家。”
“不要。”楚滢防备地看了她一眼,往后缩,“我不走。谁也别想带我走,我要等他,思琪我要在这里等他的。你看,我炖了汤给他喝,我亲手做的汤,味道可好了,冬瓜排骨汤。”
她献宝一样地将保温瓶给她看,继续道:“乌童说他最喜欢喝冬瓜排骨汤了,等他醒了就可以喝到。他一会就醒了,说不定已经醒了呢。”
说着话,她又突然紧张起来,紧张兮兮地跪坐起来,趴在玻璃门上往里看,边看边道:“说不定已经醒了呢,他说不定已经醒了呢?思琪怎么办,他说不定已经醒了,他醒来看不到我肯定会伤心的。我要进去,我想进去看他,怎么办,我好想进去看他呀……”
她流着泪,神色间却满是期待,程思琪紧紧咬着唇,将她抱到一边,自己也坐在地上,声音小小道:“冷静一点,楚滢你冷静一点。”
“他肯定已经醒了。”楚滢仍旧喃喃自语道,“他肯定已经醒了。思琪,他肯定会醒的,是不是?”
“是。”程思琪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会醒的。肯定会醒的。”
她这样说着话,楚滢便慢慢地安静下来,紧紧地抱着保温瓶,重新蜷缩在角落里。
她这一蜷,就是整整九天。
乌童昏迷了整整九天,一直在icu病房。
楚滢坐在医院大厅的角落里,也坐了整整九天。
她不吃不喝,不回家不睡觉,不洗澡不起身,一直坐着,就抱着最开始那一个保温瓶,傻了一般。
楚家人带她回家,她哭闹踢打着不肯走,到最后,所有人折腾累了便也只能轮换着守着她。
她晕过去三次,挂了葡萄糖和能量,醒来又飞快地跑到那里坐着。
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她,江宁每次出来进去都看见她,楚滢求她,最终都被强硬地拒绝掉。
渐渐地,整个医院人都知道那里多了一个疯子。
网上渐渐都有了风言风语,楚滢疯了。
所有人都说她疯了。
直到第十天,程思琪上去再去陪她,没见到她,才从护士那里得知,乌童从icu转了出来,去了特护病房。
睁开眼睛了。
这五个字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身,去找楚滢。
楚滢换了地方。
只是依旧没能见到乌童,江宁铁了心不让她见到,住的特护病房也是规矩森严,和icu差不多,一整个区域都需要电子锁。
她抱着保温瓶,像个陀螺一样地在病房外转着圈。
程思琪看到她的时候,她就陀螺一样,来来回回地走动着,楚沐在边上看着她,眼眸深深,无可奈何。
楚家人都觉得怕,楚滢她好像傻了一般,脑海里只有乌童这么一个念头。
要不就是骨头汤。
漫长的十天,她不吃不喝,迅速地瘦下去。
其实她原本就不胖,快要一米七的身高,体重只有九十多斤,可眼下,能在八十斤上面都是万幸。
楚沐看着她,无奈地叹气,楚滢原本焦灼的脸上突然有了诧异的表情。
楚沐一回头,先是看见了程思琪,而后,又看见他有印象的一个女生,曾经和乌童拍过戏的葛黎。
葛黎提着一篮水果,眉眼带着一点笑,直接越过三人,等在了玻璃门外面。
“你怎么来了?”楚滢好像突然清醒一般,看着她,问话。
“看乌童呀。”葛黎看着她,笑着说了一句。
楚滢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半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阿姨说乌童失忆了,不认得人,所有找点熟人过来指给他看。”葛黎笑着开口,补充了一句。
玻璃门里面,江宁快步走来,开了锁,在三人的注视之下,带着葛黎进去。
失忆了……
这三个字回旋在耳边,楚滢大脑一片空白,忘了思考。
程思琪和楚沐面面相觑,半天,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
病房里,眼见江宁出去,乌童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乌乐的脸上。
“怎么了?想说什么?”他基本上还说不出话来,只能比口型,乌乐连忙站起身,看着他发问。
“滢滢呢,她怎么都没来看我?”乌童张着嘴,没有声音,说了一句话,神色间带着些疑惑和焦虑。
他昨夜才醒,大清早才换了病房。
眼下也就刚到中午,和他们两人说了几句话而已。
也许是怕江宁生气,他都没敢问,等江宁一出去,就连忙开口问他。
乌乐看着他,想到这十天进进出出见到的楚滢,张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江宁领着葛黎进了房间。
☆、145:以后都不让你追我了
乌乐对葛黎其实没什么好感,江宁也是。
可眼下的江宁一门心思讨厌着楚滢,基本上,能让楚滢觉得伤心,或者说,能将楚滢从乌童身边逼走的事,她都乐意去做。
都是中年人,心思自然深,江宁做编剧,尤其擅长揣摩人心。
已经清楚了葛黎的真性情,江宁专门将葛黎叫过来,自然能想到她和楚滢一碰面就没有什么好话。
可无论怎么说,将楚滢逼走就对了。
这便是眼下江宁唯一的想法。
她受不了她像个疯子一样一直傻乎乎地守在病房外面,说实在的,都会让他们感觉到压力。
可她也实在没见过如楚滢这样一根筋的女孩,她认定的事情好像根本不会变,执拗得简直让人无力。
江宁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朝乌童的方向笑笑道:“葛黎来看你了。”
葛黎穿着一条碎花长裙,长发懒懒扎起,到了乌童病床前,看着他笑了笑,道:“醒了真好,你感觉怎么样?”
乌童看着她,神色疑惑,不说话。
他实在有些意外,没想到葛黎会跑来看他,前面有那样一件事,他自然讨厌葛黎,他根本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
他不说话,一旁的乌乐便连忙笑笑道:“他刚醒,这会还有些迷糊呢,也没办法开口说话。”
“嗯。”葛黎应了一声,柔顺地站到了边上,和江宁说起话来。
她停留的时间其实也不长,就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里,她和江宁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默契地不提及上一次的尴尬事,而乌乐,则是一直坐在另一边,休息的间隙帮着乌童看药。
这二十分钟,对葛黎来说挺短暂,对一直等在外面的楚滢来说,却当真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江宁将葛黎送到了电梯口,一回头,楚滢便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一脸期待道:“阿姨,让我去看看乌童吧。他醒了是不是,让我看看他吧,好吗?”
“没什么好看的。”江宁看着她,神色讥诮道,“我儿子不记得你了,你们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家也没人会接受你,不用再浪费心思了。”
“不记得我?”楚滢如同受了重创一般,狠狠地愣了愣,倏然笑起来,“怎么可能呢?阿姨我知道您还在生气,别生气了好吗?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胡乱发脾气了,求求您了好吗?让我见乌童一面吧。”
她说着话,着急不已,一只手就去拉江宁的胳膊。
江宁掰着她手指直接甩到一边,一脸厌恶道:“放手行不行?我已经说了我儿子不记得你了,女孩子这样胡搅蛮缠真让人讨厌,给自己留点脸面。”
“不会的。”楚滢跌跌撞撞站起来,却不敢再碰她,只执拗地继续道,“不会的。他不会忘记我的,阿姨他不会,我相信他,不会的。”
她说着话,又难过的哭起来,哀求道:“就算他忘了,我们见了面他肯定会想起来的,求求你了阿姨,让我看他一眼吧。看他一眼,就看一眼,他要是真的忘了我,我就离开。”
“他要是忘了我我就离开好吗?”她神色间满布哀伤,喃喃自语道,“他要是真的忘了我那我就离开,不会再打扰他了,我只会将麻烦带给他。可是如果他没忘呢,他没忘的话醒来看不见我得多伤心啊,求求你了阿姨,就让我进去吧。”
“不可能。”她一脸泪痕的模样让江宁烦躁不已,不再看她,快步进了玻璃门,头也不回地往病房而去。
楚滢泪水清泉一样地往外流,一瘸一拐地到了门边。
趴在门上,痴痴地看。
她距离乌童的病房其实并不远,这十天以来,一点也不远。
就只有十几米而已。
她看着医生护士、乌童的父母、甚至偶尔来一些他家的亲戚朋友,所有人都能进去,离开她的视线,进到乌童的病房里去。
所有人都可以,就她不行,只有她不行。
所有人进进出出,都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目光里有厌恶、冷淡、责备,全部像刀子一样地刺向她,将她扎得千疮百孔。
可是她不在乎,本来就是她活该。
乌童是因为追她才被车撞飞的,她不愿意相信的,她原本一直不愿意承认,自我催眠,不是她,和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可所有人都怨她恨她讨厌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明确地提醒她,就是她,就是她害了乌童。
可是她怎么会害乌童呢,她怎么可能害乌童呢?
她害谁也不会害他呀!
她真的不舍得!
楚滢趴在门上,玻璃门很坚固很牢靠,将她原本已经十分消瘦的脸颊挤得变形,她很想进去,不停流泪,泪水晕开在玻璃门上,湿润一片。
她看着乌童的病房,眼睛却眨也不眨一下。
她孩子一样趴着门,病房里,乌童似乎都能感觉到她就在不远处,她就在哪个角落里,哀哀地哭泣。
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江宁,他几次动唇。
江宁察觉,神色缓和了许多,看着他,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乌童小幅度地摇摇头,抿抿唇,半晌,看着她比口型:“妈,滢滢呢?怎么她都还没来看我呢?”
“她没来。”江宁看着他,一脸不悦道,“可能是吓傻了吧。你住进医院以后她就没影了,一次也没来过。”
一次也没来过?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