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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书文 > 都市生活 > 算不出流年(颜色) > 第38节
  可是为什么外婆没有告诉自己,原来自己和卫音希是真正的姐妹?她让自己作为局外人去参与这个故事,为什么?她不告诉妈妈是有原因的,可是自己呢?
  庄慧行疲惫地看着镜头,低低地笑了一笑,“我当然不会知道我死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只知道当你们看到这份录像,姚灵莺一定已经死了。”
  她的脸变得温暖慈爱:“子真,你有一副和你祖母一模一样好听的声音。对不起,外婆瞒了你,因为外婆不想你秉着报仇的心去伤了和你叔叔家的感情,外婆也不想你太善良反而放过了她,我想你抱着局外人的心态会比较客观比较不那么为难。”
  “也许外婆是错的,那么你要原谅外婆年老昏愦。子真,你一定要知道,你是外婆的心肝宝贝,在外婆心里,没有人比你更珍贵。”
  “海生,谢谢你救了我的嘉自,谢谢你视嘉自如珠如宝,我一生承你母子恩德,实在无话可说。”
  “江潮,你出生时是我第一个抱的你。我也知道你由姚灵莺抚育长大,生恩不知,养恩深重,可是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的母亲是谁,父亲是谁,你的姐姐是谁,你的兄长是谁。而且,你的父亲颜年,至死都在寻找你。你原来,有一个最最幸福完美的家庭。你根本就不需要那份养恩。”
  “音希,你和你的奶奶长得一模一样。我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给你的东西。”
  庄慧行疲倦的脸从电视屏幕上消失。
  沉默。卓嘉自站起身,找到录音笔的播放目录。录音笔里是两段录音,一段是姚灵莺第一次打电话给庄慧行的录音,那个苍老的声音是颜子真熟悉的,她说:“在我有生之年,只要我活着,你什么都不能对江峰他们说。我知道你曾经在你母亲临终前答应过她人无信则不立,你会誓死遵守你的诺言。”苍老,但是镇定。十分冷血凉薄,她竟以庄慧行母亲来禁制她。
  可是姚灵莺还是太老了,过得太平民了,她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录音电话,而庄慧行为着方便,一直使用录音电话,她在接到姚灵莺电话时马上就录了音。
  还有一段是庄慧行到梅州和姚灵莺见面时的交谈内容。在交谈之中,庄慧行不动声色,一一提起往事,所有真相在两人交谈下尽数核实。
  庄慧行做事,一向严丝合缝、坚忍决断、雷厉风行。
  光碟也看完了,录音也听完了。
  颜子真拿起那几张叠在一起的白纸,是一份dna签定书,她爸爸和卫江峰的。外婆竟连这个也做到了。颜子真一时无语凝噎,心酸无比。
  如果不是姚灵莺抱着颜江潮跑得无影无踪,而庄慧行言出必行要找到颜江潮,卓家早已举家离国,也免去了这么多年惨伤巨变,那么,也就没有了颜子真。
  颜子真真心敬佩外婆,她铁骨贞心,她言必行,行必果,重然诺,决不肯轻易负了誓言。
  她一念坚持,与丈夫分开数十载,与子女艰苦数十载,却始终没忘了半句当日誓言。一一实行。她信守了对姚灵莺的诺言,却仍然用她的法子报了仇雪了恨。
  颜子真又想起那张照片,心中微微一叹,也许只是不经意地留存了一些旧物,姚灵莺心中到底有没有过不安?见到卫音希酷似祖母的容貌,不知她是否也曾憎恶过?可是她对卫音希的爱也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外婆的声音轻轻响在耳侧:“我永远都会记得雁农姐姐那张关切的脸,我永远都记得雁农姐姐教我学习照顾我的时光。她总是淡淡地笑着,好像万事都不萦怀,却真心真意记着爱着每个人。”
  颜子真终于明白的是,为什么她会是外婆最最疼爱的心肝宝贝了,为什么从小到大外婆对她百依百顺,甚至于童言稚语只说了一句牡丹花好看,外婆便拔了院子里的花全改了种牡丹,还有,为什么外婆会把一半的财产留给自己了。
  可是,她苦涩地想,外婆,你精明如此,竟不知道我并非颜家后代?
  她只觉心中沉甸甸不能负荷,因为一切都不能说,因为她不能再伤父母的心。
  但是,颜子真想,我会想办法把它还给应得的那个人。
  她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妈妈。这几十年外婆留在国内的几十年,她唯一对不起的人的确只有她的女儿、颜子真的妈妈。
  卓嘉自和女儿心灵相通,她完全明白女儿此刻的心意,不由万分感慨,低头轻轻抚摸着颜子真的发顶,这是她的女儿,再大的磨难艰辛,看着她也是心满意足。
  母女俩拥着坐在沙发里,许久许久。
  颜海生欣慰地看了看她们,轻轻地收拾茶几上的东西,把它们全放入紫檀盒子里,盖上盖子,锁好。
  颜子真抬起头:“妈妈,你还记得外婆留给我的那封信吗?就是宣布外婆遗嘱的时候,刘律师给我的那封信。”
  卓嘉自点点头:“让你照顾卫音希,把你所得的遗产中的一部分在卫音希需要时赠予卫音希。按道理你和卫音希是堂姐妹,为什么不是一半?”她马上醒悟过来,“因为姚灵莺所说的,卫江峰遇到的□□烦已经花去了一部分钱。”卓嘉自自嘲地笑了一声,“她还真是分得清清楚楚。”
  是,庄慧行的誓言:我庄慧行这一生所有,将由我的儿女和沈雁如的儿女共享。她所有的财产,一分为二。
  当初颜子真接受遗产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并不知道庄慧行曾有这个誓言,所以她以为外婆的意思是,一部分赠卫音希以全当年恩义,一部分是为了弥补母亲而留给自己。可是谁知道竟是这样。
  暮色四合,卓嘉自开了灯,大家也没心思吃饭,卓嘉自去厨房简单煮了三碗面,草草吃毕。颜海生说:“我明天去一趟梅州。”
  颜子真忽然说:“我已经把《二月初一》寄给卫音希,我想他们家都应该看过了,至于相不相信,很难说。”
  三人静默,颜海生轻轻叹息:“最为难最难受的是江潮了。真正情何以堪。”卓嘉自想起母亲描述的一切,想到颜江潮被杀母仇人养大,心中也颇为感慨,说:“我想我明白为什么我家和你家失去联系了,你说过你父亲在五九年生重病去世的。”父亲叹息:“当时缺医少药,又是自然灾害时期。”
  只有颜子真略有些疏离,她似乎是作为旁观者静静思索沈雁如和庄慧行,这种抽离感很是奇特,她想,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也许是近日来她已不像从前的心境。
  大概因为颜子真沉默着,卓嘉自把话题转过来:“子真,在梅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颜子真看到妈妈担忧的眼神,知道外婆在影碟里说的话还是令父母不安,便老老实实把两次去梅州的经过讲给父母听。
  讲到那张照片上沈雁如的模样和他们对卫音希相貌的误会,颜子真终于忍不住问:“爸爸,我的声音真的和……奶奶很像?”
  颜海生正从唏噓中恢复过来,听到女儿这么问,想到女儿这阵子所经受的一切,不由心痛,低声说:“爸爸妈妈说过什么你忘了?什么事都要跟我们讲,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颜子真却固执地追问:“我的声音,爸爸,真的和奶奶很像?”
  颜海生摇头:“我记得不是太清楚,应该没有她们说的这么像。但是颜子真,老人的记忆,但凡有三分像,那就是很像了。何况……”
  他叹了口气,何况一个感恩重情到如此地步,一个心惊胆战到如此地步,风吹草动都足以疑心生暗魅。
  颜子真的心凉了下来,她喃喃道:“可是卫音希和奶奶真的很像。”
  颜海生和卓嘉自一心只想安慰女儿,说:“傻孩子,遗传上来说,人的相貌千差万别,所以相像是遗传学上很重要的特征,可是声音,并不一定是。陌生人之间声音相似的也多得很。”
  颜子真想到大学同学总是认错莫琮和另一个同学的声音,知道妈妈说的是对的。
  ☆、68|5.22
  卓谦一边看着教程,一边做动画,眼神专注,手势熟捻。身旁的卫音希本来也全神贯注在自己的电脑上,因为有一个问题要问,转头朝向卓谦时却看得呆住了。
  很奇怪,卓谦似乎对动画很有天分,而他学电脑绘画也非常快,且构思阔朗,总叫人看着愉快轻松。
  在卫音希的注目中,卓谦键鼠不断地挪动中,过了一会儿,卓谦电脑中的白色云朵活了过来,活泼泼地在屏幕上飘游,做出各种趣致表情,然后七色晚霞面目狰狞地迅速洇染了云朵,于是云朵就一声惨叫,扭了几下消失在晚霞中。整个过程短暂,但是异常活泼滑稽,颇有点卓谦本人的风采。卫音希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卓谦笑嘻嘻地举了举拳头:“胜利!”转头就看见卫音希朝着他的雪白笑脸澄澈双眸,不禁一呆。他呆得有些明显,时间也有点儿长,卫音希微微有些不自在,又笑起来:“卓谦你可真厉害。”
  卓谦就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我画画太烂,只好弄得滑稽一点,旁门左道嘛。”
  卫音希真诚地说:“画画有时候不用讲技巧的。你画的画就总让人看着觉得很开心。”
  卓谦快活地笑:“啊,那就好。”
  低头看卫音希的问题,看着不禁嘟囔了一声:“卫音希你可真有点儿笨。”马上又找补一句:“不过天才都会在某些方面特别笨的。”卫音希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卓谦你快讲题!”
  卓谦做个鬼脸:“遵命!越来越像颜子真了,唉。”
  卫音希瞪着他,又忍不住笑。
  因为第二天两人都有第一节课,十点钟就出了机房,卓谦陪着卫音希往宿舍楼走,一边走一边说:“今天运气不错,占到两台不错的电脑。”
  机房的电脑当然不会是同一批买的,会得陆续更新,所以有些会很新很好用,有些有点旧那就会卡,不过除了计算机系的之外,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够用的,而计算机系的学生则大多按自己的需求自行组装机器。其实几乎所有学生都有自己的电脑,但是对做动画来说,无论是卫音希的电脑还是机房里的旧电脑都太慢了些。
  卫音希没有说话,只是脑海中忽然想起一个笑盈盈的声音:“好,如果要用需要新配置,我给你批发价。”
  她问卓谦:“颜姐姐最近好吗?”
  卓谦低头看了看她有点担心的表情,点点头:“挺好的。最近她到处玩,写小说、写剧本,忙得要命呢,看上去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了。”想了一想,告诉她:“对了卫音希,今年放寒假大家要一起去哈尔滨滑雪玩呢。盖瑞、邓安、莫琮、子真、我都要去。卫音希,你也去吧?”
  他停住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卫音希:“颜子真一定希望你去。”我也希望你去。
  卫音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颜子真,上次见面的时候,颜子真那浅浅的笑容、若有若无的一点点疏离,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恨自己笨拙,又始终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感情,或者,只是逃避整理,便一直没有主动联系颜子真。颜子真也没有再打电话给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按照颜子真的性格,这个时候她可能会让自己安静,但肯定不会这么长时间一个电话都没有。这不像是颜子真。
  卫音希一向慢热,当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便只有默默地避开。祖母的去世已经五个多月了,她有时还是会梦到祖母,微笑着宠爱地看着自己,面目却渐渐模糊。
  她内心里其实早已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其实早已相信。
  但是她也有自己不能理解的地方:为什么颜子真不能直接地告诉他们,为什么用了这么迂回的方式。如果不是那样,祖母也许不会死得这么……惨。
  那始终是宠爱她、一手带大她的祖母、她的奶奶。想到她去世前的惨状,要说卫音希对颜子真一点不抱怨,那是在说谎,奶奶毕竟是个老人了啊。可是她又不能不想,那个遥远的、在父亲襁褓中就身死的女子,自己的亲奶奶,她呢?她怎么办?
  这样的报仇似乎也是合情合理。这样的庄慧行似乎也是可敬可佩。
  想不通,想得头疼,那便不要想了。卫音希却做不到。
  卓谦见她沉默,便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走在她身旁,不断地悄悄转头注视她,卫音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浑然未觉,卓谦便一直偷偷看她,却没注意到路边积雪水洼,一脚踩进雪洼里,拔出脚时,球鞋已经进了冰冷的雪水。江城今年冷得特别早,十二月初已经下了大雪,因为太冷,此际校园中已经没有什么人在走。
  卫音希并没有注意,卓谦便忍住脚上寒意,一直陪她走到宿舍楼前,才挥挥手笑着离开。
  那天晚上,卫音希想了很久,给颜子真发了短信:“颜姐姐,我想和你谈谈。”颜子真的回复很快:“好。”
  然后,她上了qq,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些头像,学生向来睡得晚,特别是寒冷的夜晚,外面没人走,寝室里就人头涌涌,热闹万分,虽已到熄灯时间,qq头像们还都神采奕奕地闪亮着,打招呼的闪动此起彼伏,卫音希却只打开了其中一条:“喂喂喂,卫音希同学,记得明天交连载了。”她给杂志的漫画连载一周一期,这次是第三期了。卫音希知道机会难得,早就把连载准备好,见温公子在线,便先从邮箱发过去给他看。
  温公子看完,示意打开视频,卫音希戴上耳机,看着温公子指着漫画细细指点了一会儿,然后竖起大拇指含笑夸奖:“很好。记住,保持风格,你的风格是最与众不同的,不要丢了。继续努力。”
  卫音希笑起来,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我一定会的。”想了想,说:“温大哥,我记得你说过,人和人之间最要紧是坦诚相向,特别是对那些自己很珍惜的人,一定要开诚布公,就算是会有伤害,也要让人明明白白,不能自以为是。我想我现在明白你的意思了。”
  温公子抬头看向卫音希,电脑屏幕里,卫音希年轻净美的脸上带着微笑,微微抿着唇,寒星般的眸子里不再是一直的茫然犹豫,变得轻松坚定。
  ☆、69|5.22
  他不禁笑了,温和地说:“对,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误会和误解,都是因为当事人自以为是:自以为坚强,自以为自尊,自以为明白,自以为聪明,自以为不用说别人也会明白。他们总是不明白,嘴巴不只是用来吃饭的,耳朵也并不是摆设。”
  卫音希由衷地说:“谢谢你,温大哥。”她无意识地侧了侧头,嘴角露出一朵美丽的笑。
  温公子微微一怔。卫音希性子清冷,更不大爱说话,这种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少女爱娇极其少见。他突然想起邓跃说的话:卫音希当然很美,但是最美的是她的美丽总是突如其来,让人防不胜防直击心底。
  正怔忡间,外间传来一声大叫:“小叔!你一月份要去哈尔滨?!”
  温公子转头,正要说话,那个明显是少女的声音又叫:“我靠!你竟然还要在那里呆到过年?你有没有良心,讲不讲道义,你居然丢下你亲爱的小侄女,让她孤零零地一个人过年?亏我还买了寸香斋的黑森林蛋糕给你做消夜,你会被雷劈的!”
  卫音希听着忍不住莞尔,侧着脸也能看出温公子又是无奈又是满面笑意:“臭丫头,我也订了你的机票!”
  那个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听到却顿了一顿,懒洋洋的声音里带了点冷淡,说:“谁稀罕去。”声音越来越远:“蛋糕在桌上,祝你肥过一百八。”
  温公子笑,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转回头来,却忽然问卫音希:“如果你现在有机会去法国留学,你会不会去?”
  卫音希呆了一呆。
  这个问题已经一年多没有想过。虽然几个月前温公子跟她也提过,她也是过耳未过心。自从两年前父亲替人担保的事出了问题,父亲辛苦大半辈子赚下的财产赔尽,且负债累累,后来……后来庄慧行出面解决了整件事情后,家里也就负担不起她的留学费用了,学画这种事向来并非普通留学,所需费用不菲。卫音希虽是独女,却一向乖巧懂事,心里是有遗憾,但从无半分责怪父母的意思。
  父母能予她的,定是尽全力予她。她很明白。她怎么能令父母觉得对她有所亏欠?那原本并非父母的责任,自己的前途。
  她摇了摇头,绽开笑容,在键盘上慢慢地打着字:“太昂贵,家里没法负担,以后,以后再说。”
  温公子看着她,敛了笑意,若有所思。
  卫音希心里一跳,脱口问:“怎么了?”
  温公子却笑了笑,不再说这个话题:“没什么,始终觉得你应该走出去看看、学学。晚了,你早点休息,有事随时电话或者留言。”
  卫音希点头,关了qq,微微笑着,翻身睡倒。
  卓谦这一晚也很迟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