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阳郡主招了耿嬷嬷走至近前,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沈沅珍抚掌大笑道:“真是个好办法,一旦这样的风声传出去,就算是和琅琊王府取消了这桩婚事,我看她沈沅钰以后还能嫁给谁?”
含元殿中,郗太后跪在小佛堂中的观音菩萨像前,虔心祈祷。自从庾璟年失踪以后,她每日三炷香,一天三遍地在小佛堂中祈祷,只希望神佛能听到她的声音,让庾璟年平安归来。庾璟年是她的亲孙子,生来就没有了母亲,十分可怜,她这个做祖母的哪有不疼的。
直花了半个时辰。太后祈祷完了才带着大宫女出了小佛堂。回到日常宴息的正殿,需要经过一个不算太大的小园子,随侍在太后身边的宫女知道她心情不好,全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走起路来就像是猫儿一样,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路过一道花墙,就听见后面隐约有一个宫女的声音道:“……这庾将军也太可怜了,连独孤容的七万大军都给击溃了,却被几个刺客弄成这样,这都多少时候了,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另一个宫女的声音道:“你知道什么?这还不全怨他那个未婚妻?”
“你说沈家的三小姐?那个文安县主?”
“可不是嘛,原本宁安大师看过她的八字,就说她八字太硬,命里克亲,当时很多人不相信。结果呢,还没和庾将军成亲呢,就把人克成这样了?你想啊,当年庾将军在当阳城和段光打仗的时候,那情形可比现在还要危险百倍,可是他却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而且打了大胜仗。如今呢,不过几个刺客,就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被那位三小姐给克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这个文县主也太可怕了!”
“现在外头都是这么说的。还说只要文安县主死了,庾将军自然就能找的到了!”
郗太后本来就因为沈沅钰长得和慕容雅有几分相似而极度不喜欢她。当初皇帝把她指给了庾璟年,太后就颇有不满,如今想起了这些,更是心中恚怒。本来她对八字克亲这事儿是半信半疑的,可人就是这样,她现在没有任何法子能够找回庾璟年,就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愿意试试。何况她又是那样讨厌沈沅钰。
想到这里,她心中就是微微一动。
这时大宫女出言呵斥道:“什么人在这里乱嚼舌根?你们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就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宫女从花墙后面转出来,看见太后也在,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太后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只留下大宫女处置这两人,带着其他人回了含元殿。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庾璟年依然毫无消息,沈沅钰克亲的谣言再次沸腾了起来。本来老百姓就愿意传一些神神叨叨的话题,况且这事儿还牵连着名动天下的大将军的生死。沈家多次出手打压谣言,只是这一次却收效甚微,你总不可能把所有传谣的老百姓都给杀了吧。
“现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只要您……庾将军自然而然就能找到了。”蕊心到底说不出那个死字!
沈沅钰这段时间倍受煎熬,熬得脸都瘦了一圈,下巴都变得尖了,脸色灰扑扑的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这段时间她想了好多,也把盐山城传来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的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总觉得庾璟年被刺杀的情形有些似曾相识,可是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所以正在万分苦恼。
对这些谣言,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也完全不想理会。
站在她身后的金灵却听得勃然大怒:“这群愚民愚妇,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彩凤连连点头,身有同感。
沈沅钰苦笑一声:“若是我死了,真能换得年表哥的平安,我又何惜一死呢?”
“小姐,你可不要胡来啊!”蕊心金灵几个全都吓了一跳。
沈沅钰苦涩一笑:“我自然知道,这是旁人害我的手段。”她心知肚明,这十之八、九又是湖阳郡主的伎俩,只觉得疲惫无比。只是因为庾璟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她现在没心情收拾小二房。她决定先把这笔账记下来,等找到了庾璟年再好好和她们算。
正在此时。宝珠拿了一张烫金的请帖走了进来。“小姐,再过几日是太子妃三十岁生辰,太子妃在东宫设宴,这是她给您发来的帖子!”沈沅钰如今是文安县主,又是庾璟年的未婚妻,地位非比寻常,宫里有什么宴会都会请她去参加。
沈沅钰拿过帖子来看了看,有气无力地道:“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参加什么寿宴?”她现在每天都想哭好吗,到了那地方岂不是跟人家格格不入?
“你现在每日就是闷在房中看这些情报,人都快憋出病来了。难得有这样机会,你正好去散一散心。”说着话,沈昀走了进来。
沈沅钰刚才说不去,也就是那样说一说而已。太子妃毕竟身份不同,给她发来帖子,她就是不去也得去。
沈昀却又道:“如今外头有些对你不利的谣言,你要小心一些。”他目光一闪,这次有人在暗中诋毁女儿的名声,他派人去查,却并没有查出始作俑者,但是他和沈沅钰的想法一样,大概逃不了那几个人。若不是他答应过父亲优容小二房,真想现在就让她们尝尝自己的手段。“我差人去问了,长公主殿下也会出席此次寿宴,有长公主护着你,我也是放心的。”
沈沅钰点了点头。太子和庾璟年一向不对付,太子妃会不会搞出点儿幺蛾子,实在很难说。不过有宁德长公主在,宫里还有桓淑妃,量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到了太子妃寿宴的那一天,沈沅钰收拾妥当,带着金灵、彩鸾、彩凤、宝珠四个大丫头坐车去了东宫。在二门的时候,沈沅钰看到湖阳郡主的马车刚刚离去,不由微微一愣,转头问一旁的丫鬟道:“郡主也去参加太子妃的寿宴?”
湖阳郡主眼看着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了,这个时候去东宫参加寿宴,她怎么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呢。
这个时候湖阳郡主的马车里,坐着湖阳郡主、沈沅珍以及长沙王世子妃林氏。湖阳郡主有几分紧张地问:“大嫂说太后娘娘极度厌恶三丫头,这消息准确吗?”
沈沅珍也紧张地看着林氏。
林氏道:“你就放心吧,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宫里还有一件秘闻,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就在前几日,太后曾向皇上进言,让皇上赐死那个死丫头,只不过皇上劝住了太后,不肯答应而已。是弟妹的计策有了效果!”外头那个”只要沈沅钰一死,庾璟年就能很快找到”的谣言果然是湖阳郡主散播出去的。正是听了这么个说法,太后才想让皇帝赐死沈沅钰。
湖阳郡主脸上露出了喜色。“好,好!只要太后想让她死,咱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到时候不管那丫头死不死,咱们都提前将消息传给沈昀知道,只说是太后要赐死她。沈昀一向对这个丫头极为偏爱,必定会带人闯入太子宫,到时候守卫之人‘失手’将他杀了,老太爷就算再生气,也只能认了。”竟是一条连环毒计,到时候沈昀被东宫守卫杀死,沈晖自然而然就是宗子了,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再说沈沅钰驱车到了东宫门前,正好与宁德长公主的马车也到了,正有侍女扶着宁德长公主下车,沈沅钰急忙上前拜见。“外祖母安好。孙女有一阵子没有去给外祖母请安了,请外祖母责罚。”
宁德长公主亲自扶了沈沅钰起来,见她虽然穿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头上插着一支点翠的金步摇,打扮得十分正式。只是面色憔悴,整张脸似乎都失去了鲜活之气儿。她不由得十分心疼,“年哥儿的事儿,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至于请安的事儿,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呢?”说着安慰性地拍了拍沈沅钰的手背。
沈沅钰低应了一声,垂下眼睑。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庾璟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他已经不在人世,可沈沅钰却坚信他还活着。
宁德长公主道:“有什么需要公主府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我责无旁贷。”她对着沈沅钰不称“本宫”而称“我”,可见她对沈沅钰的亲近。沈沅钰心中自然万分感激。宁德长公主这一声外祖母她真的没有白叫,宁德长公主疼她疼得如同亲外孙女似的。
“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会向外祖母开口的。”
安哥儿也跟着宁德长公主一起来了,这才上前给沈沅钰见礼。“姐姐莫要担心,年表哥那样英明神武的一个人,必定是不会有事儿的。我猜他现在定然是躲在什么地方养伤呢,等伤好了,自然会想办法回到建康的。”
沈沅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对他勉强笑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宁德长公主见安哥儿和沈沅钰亲密,心里也十分高兴。就道:“这里不是叙话的所在,还是进去再说吧。”
沈沅钰就急忙上前扶住了宁德长公主,一行人在宫女的带领下,进了东宫待客的正厅。走到半路,就碰见了太子妃。原来太子妃听说宁德长公主来了,不敢怠慢亲自迎了出来。
太子妃倒要先上前给宁德长公主见礼,谁叫长公主辈分摆在那里呢。太子妃道:“不过是小辈的生日,咱们胡乱热闹一番也就罢了。您老人家能亲自过来,真是折煞我了。”
本来宁德长公主和太子一系走得并不太近,太子妃虽然是整寿,她也不想来的,太子妃也不敢挑她什么毛病,还是沈昀亲自登门请她帮忙照看沈沅钰,她这才亲自到了东宫。这时她当然会把面子功夫做好,就平和地笑道:“总是你的三十岁整寿,本宫不能不来凑个热闹。”又挑眉笑道:“你不会是觉得本宫来了,拘着了你们,让你们不能自在痛快了吧?那样的话我可转身就走了。”
太子妃连忙笑道:“您说的哪里话来,您这样的贵客,咱们平日里请也请不来,哪里能叫您就这样走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沈沅钰和安哥儿这才找到空隙,上前来给太子妃行礼,太子妃看在宁德长公主的面子上,对他们两个都十分客气。只是她的目光在沈沅钰的脸上转了一圈,见这姑娘虽然在笑,却笑得有几分勉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和从前有了不同之处。
沈沅钰不知怎么的,感觉太子妃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着点点的冷意。她心里就微微一惊。
太子妃就将几人引入到了一处巨大的厅堂之中,客人们早已来了不少。就连湖阳郡主和长沙王世子妃林氏,以及沈沅珍也都比沈沅钰提前一步来了。
众人看见宁德长公主和沈沅钰一处前来,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沅钰的身上,现在外头传得那般沸沸扬扬,众人便不由得窃窃私语咬起了耳朵。宁德长公主威严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厅堂之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谁敢在这位严厉的老太太面前造次?有宁德长公主撑腰,众人连闲话也是不敢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