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一向雷厉风行,不出半天苏夫人得到消息便准备出门,临了还要拉上苏秀。
“母亲这是何意?”看见苏夫人带上她自己的户帖,苏秀很是不解。
“放心,阿娘必然不会害你,我们去找你祖父,请他把怀兰表哥记到我名下,从今以后多个哥哥护你好不好?”苏夫人慈爱地抚摸苏秀乌发,满是身为一个娘亲的温柔。
“为,为何?”
老侯爷既然没有找她们帮忙认下,就说明不需要她们出场,苏秀素来不愿张扬,现今苏夫人这番作态,让她不知所措。
“傻孩子,你以为岁欢为什么一夕之间就决意出家了?还不是放了点消息给她,哪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听到要嫁给身份不见天日的私生子会高兴,不拿剪子自尽都是好的。老爷子也是,就算想要弥补他们母子,多给些银两就是,谁家的儿女不是儿女。”
“不要乱说,母亲。”苏秀下意识阻拦苏夫人猜测。
“那阿秀怎么解释岁欢要出家,你且等着看吧,我料想岁欢不会答应嫁给你表哥,既然老爷子一门心思要给怀兰姻缘傍身,二哥膝下的姑娘都有了归宿,烟烟年纪最小家里人又宠她,你说会轮到谁?”
苏夫人把目光定在苏秀脸上,答案不言而喻,苏秀难以置信,“可我不是侯府姑娘啊。”
“那也占了个表姑娘的位子,”攥紧苏秀的手心,苏夫人如同呵护至宝般恨不得将她揉在自己掌中,语气带了些坚决,“阿娘带你回娘家就是为了这里知根知底,你我不至于分离两边,但阿娘绝不允许我的阿秀明珠暗投。”
将自己的想法说法,苏夫人期望女儿明白她的苦心,“只要阿娘主动认怀兰为子,那么他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哥哥,从根上断绝联姻可能性。而且你祖父必然会对我们感恩戴德,在外又有男子助力,必然为你谋到好前程。”
苏夫人身体不好,入了苏家几年后才有了一个女儿,苏家人口稀少,她再操纵一番,就算多一个名义上的儿子不是难事。
“可是,这样不妥。”苏秀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母亲既打算收表哥为子,就当亲人之间互帮互助可行?阿秀不愿这般没完没了勾心斗角。”
何况老侯爷心眼明亮,未必不知道苏夫人的算计,就算他同意,对她们母女俩今后又是何种眼光呢?
“阿秀,你得明白我是为了你好,再说比起不知父亲姓甚名谁的私生子,苏家起码家底清白,我又是怀兰姑母,必不会亏待侄儿,你表哥定然应允。”
“说到底,你还是阻绝表哥与苏家联姻的可能,因为他一旦答应,能与他成亲的人员只有一个,到时候有了与大伯父的这层关系,又有表哥的孝敬,您后顾无忧。”苏秀把苏夫人更深一层的算计搬到明面。
“傻孩子,怎么说话呢,我过得怎么样哪有你重要,母亲早已将你的后路想好了,二公子混不吝不能沾上,三公子与四公子兰桂齐芳人品相貌还算不错,五公子嘛,虽然生母家世寒酸不少,但胜在长了副好相貌,性子冷冷清清的倒也不怕,听说丹园的丫头只点了一个鹿韭在书房主事,没那么多莺莺燕燕。”
原来苏夫人早就瞄准了各个对象,苏秀只摇头劝她不要想那么多,“阿秀一介蒲柳,又借住在人家檐下,岂可轮到阿秀来挑挑拣拣,再者您说的那几位公子说不定根本看不上阿秀。”
“话虽如此,事在人为。”苏夫人鼓励女儿。
“如若您决意如此,女儿就与表姐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说罢,苏秀真的拿起剪刀剪下一缕青丝,苏夫人急忙将剪子夺下,只得同意要求。
“好好好,阿娘应了你,莫要作弄自己。”
“那就请母亲去祖父那试着认表哥为阿秀兄长,还望千万别有私心,阿秀受罪不起。”
“可是……”
“如若不答应,阿秀这就去陪表姐。”
“行,阿娘这就去,你在这好好的。”苏夫人咬咬牙,只得如约前去老侯爷住所。
将前来的想法说出,谢老太爷沉吟些许,对于苏夫人的建议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意思,只深深地望她一眼,悉声问:“你可想要些什么当报酬?”
“不敢,为您分忧本就是儿女责任,我会将怀兰当做亲生儿子看待,请您放心。”
“真的不要?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喽。”谢老太爷挥挥衣袖,像是看透苏夫人心思,只等她开口。
犹豫再三,苏夫人想起女儿秀气娇嫩的面容,头颅顿时矮了三分,“我的阿秀,还请侯府同样好好地待我的阿秀。”
将目光移开,谢老太爷不忍看见这种想起儿女瞬时怜爱的眼神,像是被刺痛遥远的记忆。二十多面前的他,又以这种眸光面对他的哪个儿子与女儿呢?随着时间流逝,看见儿女们长大变了另一副模样,他面对儿女们的神情逐渐复杂,没想到有一日能从儿女的脸上再度撞见自己从前的表情,怎能不感概万千。
从前他就发现这个小女儿有自己的小算盘,身为大人一清二楚,妻子言说这样心思多容易保护女儿家,他便装作若无其事。阿桃不比阿杏直爽简单,可其实一家人只要稍微观察就能知道阿桃的小心思。
苏家人丁稀少没有深门宅院里的阴私,阿桃纵使有些算计,苏家也愿意捧着她,阿桃守寡以后又不顾礼仪接了她与女儿过来,本就属意护她们一生安好。
纵使他的女儿一个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一个小心思多喜欢谋算,可她们仍然是他最好的女儿。
永安侯半阖眸,说出藏在心底之语,“怀兰、秀秀我都是当嫡亲的孙子孙女看待,不必忧心,你身子不好就在院里好好保养,缺人参灵芝就去找你母亲,我攒了那么些年的灵丹妙药是用来收藏当古董看的么?”
“那父亲是不是同意我认下怀兰了?”苏夫人顿时欣喜不已。
沉默再三,永安侯仔细推想,当初阿杏生下孩子后就不愿嫁人,如今给怀兰安上别的男人的姓名她更不愿意,交给阿桃照顾确实更加稳妥。
更重要的是岁欢与怀兰便是真正的亲上加亲,不会有人指责他们。
才想到谢岁欢,从紫园回来的忠客就进来代为传达谢岁欢的意思,她摇摇头,“大姑娘还是不愿意。”
对于谢岁欢的不情愿,白栀作为在场人员听到了完整的解释。
“作为侯府姑娘理当进退有度,是岁欢妄自动心在先,惹得杏姑姑触及旧事伤心在后,还让祖父大动干戈为我操心,恕岁欢不能答应,如今的结果便很好。”
一旦她同意了,要置杏姑姑于何地?倒不如她做她的尼姑,谢怀兰继续做他的本家少爷,彼此了无牵挂。
垂了下眼皮,白栀定定地望向谢岁欢:“昨天我去问了表公子才知道,他等了几日一直不见你回音,就猜到岁欢姐姐知道他的身份了,是他主动找的老侯爷亮明身份,只求他成全你们。”
这么说,谢怀兰是自己来到侯府而不是有知晓内情的人邀请,父亲曾说过杏姑姑虽为女子却有一身傲骨,同样如此骄傲的谢怀兰却为了她将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告知他人。谢岁欢的指甲狠狠插入掌心肉里。
仿佛下定了决心般,谢岁欢快速地将自己的心意说出,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请忠客姐姐帮忙转告祖父,岁欢想要去佛堂与杏姑姑作伴,此后青灯古佛如影相随。”
即使挽留再三,谢岁欢依旧兀自打包东西去了佛堂,永安侯害怕越逼越紧适得其反只能由谢岁欢而去,还没到佛堂门口,谢杏早已等候在外,没有对她说什么,拂手让田客退下,自己上前拿了一半谢岁欢的包裹,三人并行入了院子。
有人忧愁有人喜,下过聘书的豫漳王府定了个好日子就等时间到来迎新娘子入王府。按照从古到今的礼仪,出嫁前晚新娘子需要在设置的青庐歇息一晚。
作为本家少爷出席的谢怀兰还没喝上几杯清酒,就被自己喝得醉醺醺的表弟东拉西扯,偏偏这表弟手劲不小,愣是让他找不到机会逃脱,不一会就到了一处重重青帐层叠的地方,帐子里只有一盏油灯,女子窈窕的身影映在青色的帐子上,朦胧而美丽。
毕竟实际上是自己的三表妹,谢怀兰立马就想要退出去,转身发现后面早就站了两个女孩子,一个女孩子梅子色裙衫肤色雪白,一个女孩子一身大红袍子满头钗环十分艳丽,分明嫁衣打扮,那青庐里的女子是谁?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答案,谢岁欢单手掀开帐子,与他四目对望。
感觉到拉他的手劲松了,谢怀兰下意识查看表弟的神色,见他眼神清明姿态端正,哪里还有当时不胜酒力的模样。
现下谢怀兰怎么不清楚,这群少年少女如此计划,不过是为了让他与谢岁欢见上一面。
明明年纪比他更小,谢暮白如同过来人一般,拍拍谢怀兰的肩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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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心计万般,有些少年长成了老谋深算的中年人,有些少年历尽千帆还是少年,没有什么人是非黑即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