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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小时后,欢声笑语还没有停息的迹象,姜之年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刚跨入梦境的边缘又被震天的音响声吓醒了,轻轻摇摇头又直起身来认真看着这群似乎快乐到没有半丝烦恼的人。
  很奇怪,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会每天自怨自艾唉声叹气,譬如他自己,也有人快乐得像林中追逐飞蛾的麋鹿一样,偶尔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也能像鱼缸里的金鱼一样呼吸之间就忘却所有,譬如夏尤清。姜之年追逐任何他得不到的东西,但总会半途而废;喜欢一切让他感到快乐的事物,但又同时滋生配不上的想法,就这样自作自受,又自甘沉沦。
  比如眼前这些人为了单纯的快乐而狂欢共舞,为了愉悦而和陌生人相谈甚欢,这都是他想得到又得不到的,永远不敢迈出第一步。
  连主动看一眼别人的美好生活的勇气都很少。
  这么一想,他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大概就是在七年前那个夏夜,犹豫再三后还是回头给了心上人一个承诺吧……
  “你新电影快上映了吧?”陈泽为聊着聊着就想到了这茬,问宁之汌:“什么时候能上?”
  宁之汌本身就是带着宣传任务来的,这期录制后也要赶往重庆参加电影发布会,电影上映的时间也定了,只是还没正式宣传,这期节目起码要到十月才能播出来,宁之汌也不担心会泄露什么,“十一国庆上映。”
  《苦岸》是去年年底就拍完的,本来是想赶在今年禁毒日上映的,但题材毕竟太靠近禁区了,过审就花了五个月的时间,最近才确定了上映时间。
  “行,我待会儿回去就微博帮你宣传一下!”陈泽为对这部电影很看好,宁之汌去试镜都是他牵的线。
  “那就先谢谢陈老师了。”宁之汌在火光中笑得很热烈。
  几个嘉宾都表示要帮忙宣传一波,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只有宁之汌最想听到的那个声音没响起来。
  肩膀突然被轻轻压住了,他低头看了一眼。
  姜之年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嘴唇轻轻抿着,又长又弯的睫毛被海风吹得微微颤动,从他的角度看得很清楚。
  可能是做了几辈子无恶不作的江湖剑客,今生才能有幸碰到这么一个让他甘愿拔剑自刎的人……
  “汌儿……”
  “嘘。”宁之汌用手指动作无声制止了霍燕行。
  霍燕行看了看神情安稳的姜之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也只是想让宁宜帮忙找个人而已,不过自己也可以联络,他又转头跟陈泽为聊天了。
  只是声音放低了很多,其他人看到后也自觉压低了声音。
  只是音响的声音还是轰隆轰隆的,似乎是一个外国歌手的歌,一会儿又来一个高音,震得肩上的人开始呓语。
  “宁汌哥哥,不要吵……”
  心脏被小天使的羽翼挠了一下,宁之汌的脸渐渐笼上温情笑意,在这儿待着会让其他想闹想玩的人不自在,他轻轻扶住姜之年的脸和肩膀,换了个位置把人抱了起来。
  “你们去哪儿?”杨雪妍悄声疑问。
  宁之汌抱着姜之年站了半分钟,等人又睡熟了才回答:“他睡着了,我先带他回去。”
  然后又看向在一旁蹦蹦跳跳,俨然已和游客们打成一片的导演,导演离得不远不近,总觉得背上有道恶狠狠的视线,心不在焉地往后看了一眼,看到这场面就知道什么意思了,点了点头,心说:您可真是,平时狂花乱舞都没见给本导打招呼的今儿个怎么就突然礼貌起来了?
  等人走远了已经看不见了他才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宁影帝,该不会,是想秀恩爱吧?
  是吧是吧肯定是吧?!
  导演决定提前收工,想早点儿回酒店给自家媳妇儿打电话求安慰!
  .
  “宁汌?”
  没人应。浴室的水声隐隐约约的,姜之年猜测宁之汌应该在洗澡。
  姜之年一觉醒来已经到了酒店,不过不是他昨晚待的那间,也不是昨晚本该待的那间。衣架子上挂着宁之汌白天穿的白t和黑色的短裤,旁边的水晶板上放着一条手链,黑色的年轮在月光中融化成烟雾,窗外星河璀璨,明月映照着底下静默的海水。
  他身上还穿着白天那套衣服,白日里出汗多,这会儿身上也不太舒服。安冉没来,但行李什么的已经被节目组的助理送到这间酒店了,他想先回自己房间洗个澡,脚一碰到木质地面起夜灯就自动亮了,床边没有鞋子,他只好光着脚踩着地板去开门。
  头晕乎乎的,估计是白天着凉了,他一直习惯在夏日里穿卫衣,即使在炎热的室外也是如此,身体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温度,今天突然换了短袖短裤,还在夜风中吹了好几个小时。
  姜之年本来身体就虚,他自己也知道,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抱怨自己老是生病。
  “咔哒。”
  他已经刻意放低声音了,但宁之汌刚好洗完出来,他手还没碰到门把手浴室门就开了,宁之汌腰间围着一条浴巾,低着头走出来,突然抬眼,“去哪儿?”
  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姜之年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目光躲躲闪闪,看了一眼窗户看了一眼地面看了一眼门把手,就是不看宁之汌,“我回房间洗澡。”
  “哦。”宁之汌仰着头假意思考,片刻后又垂下眼眸看他,“我洗完了,热水还挺多的,要不就在这儿洗?”
  姜之年这才看了宁之汌一眼,宁之汌眼里的真诚纯良不似作伪,但姜之年就是觉得有种压迫感,“不了,我衣服也不在,还是……”
  宁之汌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叹息,“姜年年,你房间就在隔壁,又防不住我,而且你防我做什么呢?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恋人,我又不是禽兽……”
  “……”
  最后一句话,宁之汌姑且就当自己没说过。
  “宁汌。”
  “宝贝儿你说。”姜之年喊得很认真,宁之汌也凝神,正正经经地回话。
  ——虽然身上只有一张浴巾、手还搂着自家宝贝儿的腰吧。
  等了半分钟也没等到下文,姜之年表情又很严肃,宁之汌有些摸不准状况了,心说不会是我最近半夜偷偷手动档太多次了被发现了吧……
  姜之年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总算是把话问了出来,“你和我分开后交过几个女……男女朋友?”
  和现任在一起不谈前任,这是姜之年大学上选修课的时候一个意大利的情场浪子跟他说的。但他真的很介意,不问清楚真的可能会介怀很久。
  问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但至少会让他心里舒服一些,最起码如此的话宁之汌对他是坦诚相待的,即使姜之年自己是面目全非不敢示人的。
  他就是很不公平,只想着自己,但这又怎么样呢?他都这么自私了,更自私一些又有什么呢?
  “……啊?”宁之汌连自己偷穿姜之年的衣服这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万万没想到他是想问这个,“你就只想问这个?”
  什么叫,就,只想问这个?
  姜之年有些气恼,眩晕感越来越明显,“你那天跟霍燕行打电话,我听到了,他给你找人……别问这么多,你说就是了。”
  宁之汌看着姜之年微微泛红的眼睛,心里有个让他为之一乐的猜测,他低着头假装数了数,编了个数字出来。
  “我算算啊……你刚走之后不久我上大学,和经管系系花谈过,和隔壁系系花谈过,和隔壁b大的校花也谈过……后来进了娱乐圈就更多了,基本上一个月换一个吧,粗略数来应该有快一百个了。”宁之汌又看向姜之年,“你问这个干什么?”
  姜之年看了宁之汌好一会儿,眼里的泪都快藏不住了,但他还是很狠心地把它们都憋回去了,手指甲掐着掌心,然后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想比较一下,是你比较受欢迎还是我比较受欢迎。”
  “!!!”啥玩意儿???他想问自己是个啥傻逼玩意儿有事没事话这么多干什么!
  宁之汌瞳孔地震,尽量语气随意不让自己显得很在意,“是吗?那你谈了多少个?”
  “有伦敦市的clark、纽约州的allen、加州的jake……挺多的,起码有一百个吧,应该比你的多。”姜之年果真开始数,声音微微颤抖着,但宁之汌注意力一开始全在他说的那些前任上,半点儿都没发现。
  宁之汌越听越牙痒痒,恨不得立马把上述这些人加入死亡黑名单然后顺着网线收割他们的狗头,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他才陡然清醒过来。
  “哦。”他笑了,“那还真挺多的,比我多,厉害啊姜年年,汌哥以后要跟你取经啊!”
  还笑?
  厉害??
  取经???
  姜之年抿抿嘴巴,声音冷淡,“好啊,等我洗完澡就跟你说,夏威夷这么多人,正好,你明天或者后天下午录完节目就可以去试试……”
  他还是假装不了。
  “试试能不能……能不能……”
  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宁之汌一下就心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抱住他的小天使,安慰道:“别哭了年年,我都是骗你的,我活了二十五年只谈过两次恋爱,对象都是你,别哭了好不好?”
  姜之年哭泣是没有声音的,只有脊背在微微颤抖,眼泪也像不要命一样拼命往外涌。
  “宁汌,我以为……有人替我陪着你,我会很乐意的……可是我为什么这么疼啊……”
  夏媛以前告诉过他,喜欢就要学会成全,有些东西你得不到就说明根本不适合你,要学着放手,让自己轻松也让自己的所爱轻松。所以从小到大他很喜欢一样东西时,即使想着独占也会松开手,快乐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
  可是姜之年此刻突然想起来,夏媛那么喜欢姜成湛,不也以死相逼留住了那段婚姻,就算疯了死了也立誓不会放过他吗?
  姜之年抱紧了宁之汌,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样孤注一掷,“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你不要喜欢别人,只喜欢我一个人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好害怕,不要把我推开……”
  也不想弹钢琴,头发被揪着会好疼好疼,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头都要被吵炸了,妈妈能不能先别哭了再把他关进黑漆漆的房子里……
  “年年,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一直都只喜欢你一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要我再多说几次你才信吗?”宁之汌笑了笑,拿出这辈子只有在姜之年面前才有的真诚,下巴轻轻摩擦着怀里人的肩膀,“我那么爱你,比我爱全世界加起来、比我身体里存在过的细胞还要多……你知道我最爱的花是什么吗?”
  姜之年当然知道,只是此刻有些意识丧失了,他只以为自己是被宁汌剖心挖肺的情话砸晕了,毕竟他的心脏跳得这么快,比高中时候迎着风跑一千米还要快,一看就是激动到不行了。
  他用混沌不清的脑子思考了一下,“是桔梗花。”
  “嗯,因为它很像你,那么美好,又那么纯粹,让人情难自禁去爱你,又让人情难自禁,一直爱你。”
  “是吗……”姜之年声音越来越小,耳边嗡嗡的,竭力才能勉强听到宁之汌的话,又知道这话自己很爱听,所以想听更多。
  宁之汌终于发觉不对了。
  “年年!姜年年!”
  宁之汌在不到二十厘米处叫着他的名字,在他听来却像跨越了万千时空一样遥远,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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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桔梗花语:绝望的爱,和永恒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