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的宋话,可是说得比瞎征流利许多,还带着一些汴京的口音,便是刘瑜,单从这话里,真的听不出他是青唐人。
俞角烈在边上连忙行礼拜下,只因那位看上去清秀的中年男子,便正是青唐之主,董戬最倚重的养子,阿里骨!
刘瑜也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想念衙内,想念得要紧,这不专门西行来访么?”
青唐之主董戬,是领着大宋的保顺、河西节度使。
所以刘瑜称阿里骨为衙内。
阿里骨生得极清秀,要不然,在大名府时,三十出头的他,也不可能扮作鬼章青宜结的小厮。而且还能从刘瑜、李宏、吴十五这等人面前,从容混过去。等到他们事后才醒觉不对时,阿里骨早就逃之夭夭了。
不过刘瑜丝毫没有因为阿里骨的秀气,就对他轻视。
在间谍方面,本身就极有天赋的刘瑜就不消说; 就连李宏,也是皇城司探事司里,四十亲事官的首领啊!探事司是干什么的?专门就是干刺探情报的事啊;吴十五也是西军里的踏白出身,专门查探敌情的角色。能在他们几个面前混过去,阿里骨本身就是个强悍的人物,别的不好,单单那份心理素质,就强到让人发指了。
“直阁称我作衙内?好,那本衙内就请问直阁一句,今日本衙内要请直阁过去做客,直阁以为,俞角烈敢不敢说一个‘不’字?”阿里骨踞坐在那里,全然不同当日那个小厮,所谓久居上位的威势,展露无遗。
便连出身草莽,最是跳脱的白玉堂也不敢挑眉斜眼。
瞎征来跟俞角烈要人,俞角烈自然敢扛一下,就算打不过,他去找他叔父俞龙珂出头嘛;
而阿里骨如果对俞龙珂动手,那就很容易出问题,很容易逼得后者投宋。
可现在是阿里骨,直接到了俞角烈的部落里!
俞龙珂敢跟阿里骨翻脸,俞角烈却就连翻脸的本钱都没有。
翻脸也得有底气,至少翻脸之后,哪怕日后被杀头灭族,现在得让阿里骨拂袖而去才行。
可俞角烈那有这本事?他这部落里,就算让他从容出帐吹起号角,立刻能翻身上马的,也就五六百精锐。别说匆促之间,他能不能出得帐还不好说; 就能算出去点兵,看着阿里骨当面,五六百骑里,是否会有一半人,还听从俞角烈的号令都不知道!
阿里骨在青唐的名号,不是开玩笑的,要是俞角烈整军备战,双方阵列于前,那倒罢了。
现在阿里骨就在部落里,双方又没宣布敌对,对着这青唐的大人物,俞角烈部落里有多少敢动手?
再退一万步说,开什么玩笑,阿里骨过来,会没有几百精骑保护着?
真就这三个铁鹞子护卫他们父子?
从大名府逃出来,阿里骨身边的人手都不止这个数!
俞角烈敢说一个不字,阿里骨的亲卫精骑下一刻就会杀到,直接把他这部落平了。
至于俞龙珂,活着的俞角烈,俞龙珂会替他出头;
死了的俞角烈,俞龙珂吃饱撑着么?
所以翻脸也得有翻脸的资格。
要不脸翻过去就是后脑勺,谁稀罕?那就是个笑话了。
这道理,连白玉堂都懂,他下意识就要挤到刘瑜身前。
旁边的俞角烈更是面有苦笑,望着瞎征,眼中尽是乞求的神色,但后者扭过头去,却不理会他的眼神。
阿里骨,清秀的阿里骨,就这么微笑望着刘瑜,象是望着砧板上的一块肉。
便在阿里骨的注视下,刘瑜伸出了手,拦住了要挤到自己身前的白玉堂。
他笑着向阿里骨说道:“衙内有请,本是好事,俞角烈怎么会从中做梗?”
“好事?哈哈哈!”阿里骨听着便豪迈的笑了起来,当真让人无法把他,跟那时大名府里,青衣小帽的小厮,联系在一起。
他笑罢摇了摇头:“直阁,你这套,在青唐行不通的。这不是好事,这是祸事,你要应对不好,就有杀身之祸。你明白吗?我一点也不怕跟你撕破了脸面,便是现在当场斩了你,再上表向大宋请罪,保准什么责罚也不会有,你信不信?”
刘瑜屈指敲了敲案几,却是针锋相对:“那也得衙内斩得了下官,方才有这说项的。”
帐篷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就变得极为紧张了。
白玉堂只觉得口中发干,这形势比人强啊,要不就认怂,要不赶紧跑吧!
这又不跑,又不认怂,刘瑜是要找死么?
可问题是搁下场面话认怂走人,那是江湖上的作派。
今天刘瑜再怎么认怂,再如何奴颜婢膝,阿里骨该杀他一样不会留情。
至于跑?跑得了么?
如果刘瑜没有猜错的话,阿里骨的心腹精骑,应该此时,早就将俞角烈的部落团团包围,只等阿里骨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平推过来!
“本衙内斩不了直阁?”阿里骨似乎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禁不住随口反问了一句。
刘瑜点了点头:“鬼章青宜结的脖子,本来就很硬。衙内放心,看在衙内的面子,下官并没有将鬼章青宜结的名字造册登记。”
阿里骨听到这里,面上的笑意就收敛了。
他清楚刘瑜的意思,没有造册,那就是他根本无法从官面上,去托交好的官员说项。
简单的说,鬼章青宜结,不是行细作事失败,被大宋有司所俘。
而是被刘瑜绑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