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侯可训斥刘瑜时所说,跟世家拼人脉、比关系?那最后完蛋的肯定是刘瑜。
方仪想了想,对在堂外候着的外院管家吩咐道:“把我房里那对玉壁,给宝臣送过去。”
“六老爷,那对玉壁,没有三千贯下不来啊!”外院管家有点不舍得。
倒是惹得方仪笑了起来:“你这老货,这值当什么?赶紧教人送过去就是,不要误事。”
外院管家应了,连忙小跑着下去办差。
这宝臣姓李,也就是方家联姻的李家。
李惟贤,字宝臣,是李继隆的孙子。
虽说大宋杯酒释兵权,勋贵当猪养,但总有例外。
这位就是例外的,在军中他说的话,很有份量,有因为军粮发霉,士兵哄变,他一去,砍了领头的,让大家不许闹,军中士卒就老实听命,不敢再闹下去。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闹意味着大伙要吃发霉的米啊!没那个威望,没祖上那余威,军中士卒会听才怪!
方仪想了想,又叫来府里的二管事:“温玉院那对双胞胎姐妹,还没梳拢吧?嗯,给苏子瞻送过去。再将上月那套诸葛氏的宣笔也带上,红粉送佳人,宝剑赠壮士嘛。”
“是!”那二管事领了命,也匆匆下去。
这时外院管家就回来复命:“六老爷,已教人送了过去。”
“好,你准备些礼物,家常物件,肉菜、米面、粗布,份量备足了,跟我来。”
外院管家听着,皱眉道:“六老爷,你这太过了!”
能做到外院管家,这老人见识也是不错的。
送玉壁给李惟贤,是为了让李惟贤说话,也算是方家在军伍之中致歉;
送女人给苏东坡,是为了让苏东坡说话,算是在士林圈子里,方家对这件事认错了。
当然,也是为了分散刘瑜的助力。
可接下来,方仪明显要去看七叔的家眷。
以方仪的身份,这管家就觉得,太委屈了。
在这管家的心里,他压根就没把这些个贼配军当人看。
“不要胡闹。”方仪起身,整了整衣冠,笑着教人备轿,自是按着心中谋划去办。
结果中午刚才,刘瑜在皇城司公事房用过了饭,就听着下头杂役来报,说是有人来找他,刘瑜教十五叔出去迎了,却是七叔的儿子。
这长大汉子,将养了两天,身体底子好,除了脸面上还有些浮肿,却已行动自如。
见着刘瑜,“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孙少爷!阿发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大恩啊!”
吓得刘瑜连忙起身,把这泪流满面的汉子搀扶了起来。
“方家去了人,五品官,带了水陆道场去,说了很好的话。说是他家教不好,尽管不是他害的,但他那侄女,明知有人去打俺爹,却没喝止,也没报官,坏了俺爹这好汉的性命。总归是他不对。当场给俺爹上了香。”
“又当着街坊、里正,说我爹在边关如何英雄了得,当场说得泪下,说他对不起俺家。”
“又说俺爹的后事,所有花费都由他开销。”
“接着来了好多军中的将爷,光是指挥使就有七八人,都头数十人,都给俺爹磕头上香。”
“那官人还说,小人的崽子,他托人在石鼓书院求得一个名额。”
阿发说到这里,咬了咬牙,对刘瑜抱拳道:“但小人没有答应他,连他送来许多肉菜、米面、布匹,小人也请他拿回去,与他说了,这事等禀过孙少爷,才能作数!”
“那官人说,他不要小人在少爷面前开口,这些,是他心中不安,算做给俺爹的赔礼。”
“小人嘴笨,总之不教他们搬入家中,就堆在门口。”
“那官人也不恼,只说过了年,若是小人的崽子,要愿去读书,就得做准备,三月就好启程。”
然后阿发就垂手立在边上,没有再说什么。
吴十五长叹了一声,对刘瑜拱手道:“少爷,若是我等贼配军一条命,能换回这许多东西,西军里,不知道多少人,愿意拿自个的命来换。七哥便是活着,教他现时去死,我看都愿意的了。这仇,报到这里,也够了。”
这时又有人来报,说是范公子如符来访。
刘瑜不得不教阿发先坐下,自己出去迎。
因为范如符,是范仲淹长子范纯佑的长子。
范纯佑没考科举,但这位是跟着范仲淹打过西夏人的。
当时战事一起,范纯佑和士兵一样的浴血作战,也是能文能武的人物。
范家长房长孙过来,刘瑜无论如何,也要出去迎的。
将范如符迎入内来,吴十五见着,便先跪下磕头。
毕竟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范家嫡孙。
范如符教吴十五起来,倒没和刘瑜客套:“贤弟,大人教你适可而止,当依律法,不可逾礼。”
依照律法,不可以逾越,这话当然是没有错的。
手中那杯清茶,略带点甘苦,刘瑜举杯饮了,只觉得平时喜欢的甘味全然不见,只有满嘴的苦涩。
倒是范如符,似乎很喜欢这茶,喝了几杯,拍手道:“贤弟不可藏私,赠我些许才是!”
他年纪也就比刘瑜大上一两岁,从小就有来往,倒是亲切。
“难得我兄喜欢,小弟省得。”刘瑜笑着应承了,教吴十五去取了一罐茶出来。
范如符对刘瑜说道:“愚兄那长随嘴馋,贤弟也知道,家里管得严,不如教这小兄弟,带我那长随去转转?”
他指的,是垂手立在边上的阿发。
刘瑜大笑道:“大哥竟敢埋怨尊长,这笔记下,他日必说与先生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