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仪敢说出入不便?
那刘瑜就敢喷那些百姓生计艰难,为了你们方家出入方便,断人生计,岂是道理?
所以方仪没法把话接下去。
只能把杯中茶喝净了,起身一揖:“得以相识,吾心甚慰,日后少不得,还要多来向世兄请教啊!”
“大司膳谬赞、谬赞,瑜何德何能!能得大司膳当面,方教瑜得见京华英才风采!”
又是互相吹捧了一通,方仪只好辞了去,临走倒是留下一张礼单,但刘瑜委婉却坚决地拒绝了。
出得皇城司公事房,上了暖轿,那长随便低声问道:“六老爷,如何?”
方仪苦笑道:“刘白狗果然是个人物!这事难以轻易抹平,回去再做商议吧!”
这也是有典故,范仲淹喜欢弹琴,但平时只爱弹《履霜》一曲,便有“范履霜”的绰号。
刘瑜闻名京师的,曾做了那首“白狗身上肿,黑狗身上白”的打油诗。
以前他官卑位微倒也罢了,现时看着也开始崭露头角,便有好事者,唤他作刘白狗。
方仪的长随无奈地说道:“可那些腌臜男女,就这么堵着府门,家里都闹翻天了,七老爷您要就这么回去,怕是会有好多人埋怨,传到老祖宗那里,只怕便不好了。”
“不得妄有主张,刘白狗非是易与之辈,与这等人打交道,万不能有以势欺之。”方仪叫止了那长随,这么多年主仆,他哪里不知道,这外院管家,想去弄一些盘外招数,对付刘瑜?
换谁被堵了门口,心里也不痛快啊!
虽说那些小贩,也不敢真的堵门,但卖鱼摊就在方府门口的石狮子边上,后花园几乎能听着卖菜贩子的吆喝;便连厨房出入的后门,今天也打翻了好几个鸡蛋;三房的丫环,收了一些府里的旧衣裳,想托人送回家去,在侧门被堵着,给回府的三房管家看着,正扯着那丫环去寻三房的奶奶说理,要撕撸出这些衣物是偷的,还是奶奶许给了丫环的。
总之这大半日,整个方家,连同侍候的下人、丫环在内,三百来口人,就没个舒畅的。
所以才会惊动了家主,问明了情况,叫方仪来寻刘瑜和解。
“说来都是方嫣然这女人干的好事!没来由的,怎地去招惹了刘白狗这等奢遮人物!”
外院管家恨恨地骂道:“明明是简在帝心,宰执倚重,又是师出范文正,这等人,便是老奴这狗脑子,都知晓不能给家里添堵的,方嫣然虽是旁系,也是方家人,怎地这般不晓事!”
方仪在暖轿里,笑骂道:“好了,没个规矩。嫣然也是你能发作的么?”
“老奴着实是气不过!”外院管家极为不忿。
虽说方嫣然是方家女儿,这管家是奴仆,但旁支的女儿,又是嫁出去的,说真的,这管家骂起来是没半点心理压力。包括方仪,也不觉有什么问题,只是出于面子,让他别在街上自暴家丑,并且方仪也真不以为,方嫣然比这管家没脑子:
“嫣然也不是不晓事,你要知道,家里生意,在她手里都盘活过来了,她是个有本事的。”
“必定是有人许了她什么话,她才敢这么往死里去得罪刘白狗,连带着大侠堵门的事都做得出来,若是自家恩怨,嫣然不至于做到这地步,她要没脑子,家里也不用让她回来管事,教你去管不就得了?”
外院管家敢骂方嫣然,对于方仪,却是俯首贴耳,连连应是。
说话之间,不觉就听见市集摊贩的叫卖,方仪在轿里皱起眉苦笑起来,这是到了方府侧门了。出了轿,虽有管家、下人开道,方仪的衣袍上,仍不可避免沾了鱼鳞、菜叶,甚至还被卖炭的黑炭,在后摆划了一道印子。
这真没办法的事,冬日难得雪晴,不单百姓要维持生计,出来做生意,京师的大户人家也好,平头百姓也好,也是要采购食物和生活必须品的。
真不让摆摊,不单摊贩断了生计,方府这么大,几个门口边上的坊里,百姓买不着东西,也会怨言四起,那就犯了众怒了。有底蕴的世家豪门,又不是暴发户,不会去做这样自毁名声的事。
不是敢不敢,犯不着啊。
暴发户惹人讨厌,就是四处树敌,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发家了。
世家通常不会这么干,要兼并土地,要吞并行铺,他们会做得无可挑剔;
要开赌档,要办青楼,他们会找出旁系人员,例如方嫣然这样的来管理;
就算要欺男霸女,他们也自然有一批干脏活的人。
事实上,方嫣然去找刘瑜麻烦,也没带方家的护卫。
没底蕴可以把一切处理好的,搞得天怒人怨的,只会被其他豪门耻笑。
方仪进了府,不得不换了衣服,才去见家主。
正堂外面,方嫣然垂头跪在那里。
方仪看着她,叹了口气,拾步入了正堂。
“事情办得不顺?”方家的家主看上去年纪有六十来岁了,养尊储优的体态,胖得有些吓人,不过一头黑发仍是浓密,虬须满面,鼻孔里的毛发若不是修过,也是可劲往外冒的劲儿,虽然肥胖,但一对灵动的眼睛,却显示这老人精力还很充沛。
方仪作揖道:“仪无能,请家主责罚。”
“不必这么生份,你是大伯我看着长大的。”方家家主挥了挥手,示意方仪坐下。
“嫣然把来龙去脉都说,却是为着苏九娘的事,去给三房的孩子出头。”
方家家主说着笑了起来:“她的心思我明白,无非想在这家里,找个靠山,显显本事。”
“只是咬到刘白狗,却就被反咬一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