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和大宋,每到新君登基也好,三不五时也好,都会互刷的,就是打上一仗,有时西夏主动,有时大宋主动。虽说来来回回,谁也不见得就得了什么便宜,但的确有这么个习惯在。
而现时,恰好八岁的李秉常继位西夏之主。
西夏派刺客入宋来行不轨之事,其实也不是太难接受的事情。
有这个习惯,虽说这次手段卑劣些。
可国与国之间,其实也真没什么。
“这三个刺客,为什么不自杀?”刘瑜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那个在隋堤烟柳处的刺客,没有受伤,为什么不逃走。”
特别是这个刺客,已经在冰井务的常太监,封闭诸门之前,逃到东水门外的客船。
这刺客又没受伤,为何等到程颢和杨时,点集人马,连水师也聚焦好了,去捉拿他?
刘瑜觉得,这不合理。
但程颢却认为:“他有两个同伴陷在城里,大约是想等局势松弛下来,加以援手吧?”
刘瑜没有回答他,只是望向种师道:“你出身将门,军中有踏白?”
“是,自唐以来,军中有踏白,踏白尤在催锋、选锋军之前。”
踏白,就是唐宋时期的特种部队。
这个兵种,不止是侦察兵的职能,他们在作战时,如五代出名的踏白将李思安,作战时就经常实施类似特种部队的斩首战术;王檀也曾率踏白数十人,杀入张存敢的营垒,夺取他的辎重,迫使张存敢逃离该城等等。
刘瑜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踏白出战,主动接触敌人,已方也出现伤亡,有人落入敌手,其他人怎么办?”
“尽最快速度回营,禀报主将,敌方战力如何,军马如何,军备如何!”种师道将门虎子,这些东西压根不用过脑,随问随答。
“踏白与铁鹞子,谁更强一些?不要吹牛,说实话。”
种师道咬了咬嘴唇,无奈地道:“若步战,我西军踏白,不弱于铁鹞子!”
问题就是,西夏人有毛病么?为什么要跟大宋的踏白军步战?
所以同等人数的小队作战,踏白军,是很难扛得过铁鹞子的。
刘瑜向着程颢问道:“踏白都知道,若主动触敌,那么不论是否有袍泽落入敌手或负伤,都应马上回营,报知主将。伯淳以为,西夏铁鹞子,不如踏白?”
“何况按当时东华门外战况,那持弩刺客,刺死重伤同袍,毫不手软,何以会不忍两名同伴在城内,就不逃跑的?”
程颢一时无言以对,苦笑道:“以刘中允看来,当做何解?”
“他等着我们去捉捕的。”刘瑜阴着脸说道:
“你们捉获的时候,可曾撬开牙关检查过?”
种师道点头道:“当时在陈留教授此等事务,先生一再叮嘱,弟子不敢或忘,自然查过,果有腊丸藏于牙缝,将其起出之后,又以木棍勒住其口,那两个刺客几番欲撞墙寻死,所幸弟子早有准备,并没如其所愿。”
程颢听着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他身后的杨时急急往外奔去:“先生,弟子、弟子却是忘记这茬,这下麻烦!我马上就去搜查!”
“站住。”刘瑜把杨时叫住。
论到令行禁止,杨时总归不如种师道。
不是说他不够聪明,相反,刘瑜认为杨时其实智商要高出种师道一些的。
但对于将门世家出身的种师道,这些东西,他很清楚是要无条件遵从。
所以种师道是下意识地按着刘瑜的规则办事,沙场之上,一个疏忽就是人命!
例如:提前一会挂弓弦也没事?不行,不到下令挂弦,就不能挂,就算没有下雨也不成。
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只要知道得这么干,行伍出身的子弟,就会遵从。
刘瑜拍了拍杨时的肩膀,安慰他道:“他若要自杀,你捉获他时,他就该自杀了。”
“东华门外,杀死两个同伴,那是因为那两个同伴,都没有咬上可以自杀的药丸。”
毕竟要厮杀的,咬着这么个东西,谁知道厮杀之中,会不会一激动咬破了?
“他们三人,就是在等着被我们捕获;而如果熬不过刑,他们很可能就自杀,留给我们三具尸体。”
程颢不以为然地说道:“可是,这说到底,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白白死上三个人呢?”
“也许是白白死上五个人。”杨时却就插进话来了。
他的智商并不低,至于在种师道还没想明白时,他就想到了其中一个可能:
“他们三人归案,这案子就结了。”
蔡京却就想得更深一层:“铁鹞子决非单纯血气之勇,他们不可能认为,五个人就可以闯入我大宋皇城,如入无人之境,以行不忍言之事!他们这五人在东华门外杀人,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刘瑜听着这话,倒是很是赞赏地点了点头,伸手示意蔡京接着往下说。
得到鼓励的蔡京,也就不藏拙了,他本来就是个锋芒毕露的家伙:“这其中一定是有被掩盖的目的,为什么他们要在东华门出手?事实上,不在于他们突击之下,杀了多少禁军,或是魏公公殉国。”
蔡京说到这里,冲着种师道点了点头:“若是纠集军中精锐踏白,潜入西夏,暴起之下,也能取得类似的战果,但没有意义,没有哪个将帅失心疯了,把这种精锐就这样浪费掉。别说一军将帅,就是东京城里的混混泼皮,也不会让最能打的人,这么去送死。”
这一席话,倒是让程颢、高俅、杨时、种师道都颇为认同。
不过刘瑜却起了身,又看了看漏壶里的立箭,他不得不卡着时间,因为对方送五个铁鹞子来进行类如自杀式攻击,所图者大,如果找不到背后真实隐藏的目标,一旦发动,那真的就无可挽回了。
“小高,你来时有没有人见到?很好,你一会走时,也一样先乔装,从后门走,你是我们的暗棋,不要引人注目。我调四名逻卒过去给你,以防必要用人之际,无人可用。”刘瑜想了想,做了这样的安排。
阴谋的味道,何其浓烈?
而刘瑜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
“伯淳,随我去西鸡儿巷那头的青楼。”也就是高俅认出,出品那块春宫图手帕的青楼。
程颢就有点不明白了,因为那刺客都死了,去那青楼做什么?
他觉时间紧迫,刘瑜这么搞,完全就是胡闹:“刘中允,颢有言相禀,忠言逆耳!”
“逆耳就不要说,此时如战时,若是日后事败,你再行弹劾就是。”刘瑜直接就截住了话头,出门叫甲士集合人手,示意程颢跟上,直往西鸡儿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