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迎面见到豪格,豪格躬身抱拳:“皇额娘,贵妃娘娘,您二位要走了?”
哲哲简单地解释,不宜停留,带着娜木钟匆匆离去。
娜木钟与豪格擦肩而过时,互相看了一眼,这些日子他们经苔丝娜的手秘密往来书信,早已联络在一起。
只可惜娜木钟在宫中始终不得意,皇太极连孩子都给她生了,仿佛不再需要做戏给谁看,麟趾宫里,从匾额挂上至今几个月,皇太极就没从那匾额下走过过。
豪格失意,娜木钟也失意,倒是叫他们遇见了最好的时刻,来互相扶持。
恭送皇后与贵妃,豪格信步往皇陵深处走,很快就遇见了岳托,两人结伴同行。
这一边,皇太极带着海兰珠和玉儿,在四处看了看,要往山上走时,遇见了多尔衮和齐齐格,两人上前行礼,皇太极道:“怎么没带东莪来?”
齐齐格温婉端庄:“东莪胆子小,见着人多就爱哭,实在怕她御前失礼,皇上若是想念小侄女了,我明日就带她进宫来。”
皇太极笑道:“明日送来吧,在宫里养两天,朕稀罕得很。”
他们要往山上走,海兰珠便道:“皇上和睿亲王上山吧,臣妾走不动了,让齐齐格和玉儿陪着我便好,就在这里等您和睿亲王下山。”
皇太极吩咐:“站在这里不动,该吹着风了,你们到前面去,那里人多。”
三人称是,目送皇太极与多尔衮上山,海兰珠在玉儿和齐齐格的簇拥下,回到前头去,宫人们赶紧将宸妃娘娘接到休息的地方,侍奉热茶点心。
坐定后,齐齐格才问:“姑姑呢?”
大玉儿解释:“纳喇氏要生了,姑姑和娜木钟回去照顾,今日淑妃不舒服本就没有来。”
齐齐格笑:“也就淑妃那样的,留在宫里姑姑能放心,换做娜木钟喊不舒服,姑姑怕是抬也要抬着她来。”
大玉儿不以为然:“这几个月,她倒是挺消停的,除了和察哈尔的几位偶尔见见,要不就是去照拂几位庶福晋,与她们很热络。”
齐齐格吹着茶汤里的沫子,冷冷地说:“她多会算计啊,指不定要从庶福晋里抱一个小阿哥养,那些庶福晋本身是没指望的,你们高攀不上,也就只能巴结她了。”
此时,海兰珠想要解手,宝清和苏麻喇拥簇着娘娘离去,齐齐格跟到门前看了眼,转身对大玉儿道:“姐姐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都是皇上的意思吧?”
大玉儿道:“小心总是好的,姐姐身子弱。”
“你呢?”齐齐格走回来,凑近些轻声道,“这些日子皇上待你怎么样,你月例来过了吗?”
大玉儿嗔道:“清净地方,你胡说什么呢,葬在下头的可也是你的公婆。”
齐齐格说:“那他们才该保佑自己的儿孙,还忌讳这些?”
大玉儿垂眸道:“皇上隔三差五地会来永福宫,我也好好地伺候了,但这事儿强求不来,如今姐姐有身孕,若是生了小阿哥,我的担子就彻底卸下了,多好啊。”
齐齐格抿了抿唇:“玉儿,你不一样了。”
大玉儿笑悠悠:“是不是越来越好看了?”
她心里是明白的,在睿亲王府吃了那么多东西,喝了那么多酒,兴许现在就是和齐齐格一样,再也无法生育了。
而那件事,皇太极并没有追究,甚至没有责备她为什么要在睿亲王府大吃大喝,或许是因为他没再往王府的食物里下药,又或许,因为姐姐有了,自己能不能已经不重要。
大玉儿选择了后者,因为她希望自己,能彻底放弃。
不多久,海兰珠回来了,正好肚子里的孩子一阵动弹,齐齐格摸着海兰珠的肚子问:“姐姐估摸,这一胎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海兰珠说:“该是女孩儿,我从前生女儿时,也是这样好好的,不吐不难受,但是生儿子的时候,大着肚子还在害喜,可折腾人了。”
齐齐格羡慕不已:“我几时才能吐一吐。”
海兰珠温柔善良地说:“一定会有机会的,你才多大。”
山上,皇太极和多尔衮屏退了随侍,只兄弟二人走入山里,到视野开阔处,便是神清气爽、豁然开朗,皇太极道:“来日我们一起去登泰山如何。”
多尔衮应道:“臣必定随同。”
话音才落,前方传来笑声,皇太极不禁蹙眉,带着多尔衮走上前。
绕过一块巨石,便见豪格和多尔衮带着下人,正哈哈大笑,岳托说:“大阿哥你放心,科尔沁的女人,生不出儿子。”
皇太极闻言,顿时恼怒,偏这个时候,豪格更出言讥讽:“将来要把阿巴亥那个贱妇挖出来,她有什么资格葬在这里。”
多尔衮面色阴沉,皇太极在此,何须他来发作,他相信皇太极,不会耳聋听不见。
“你们在笑什么?”皇太极果然走上前,多尔衮缓缓跟在身后。
“皇上。”
“皇阿玛……”
豪格和岳托大惊失色,皇太极冷然道:“只看见我吗?”
“十、十四叔。”二人不情不愿地行礼。
“你们在笑什么?”皇太极再问。
便是杀了豪格和岳托,也不敢当着皇太极的面说科尔沁的女人生不出儿子,也不敢当着多尔衮的面说阿巴亥大妃是贱妇,他们闷了半天,实在找不出借口,更是怕一张嘴,两个人说的不一样,不打自招。
“朕方才说了,是让你们来瞻仰先帝陵寝,不许大声喧哗,不许说笑,你们在笑什么?”皇太极大怒,一巴掌打在豪格的脸上,“逆子!逆子!”
山下,海兰珠和大玉儿,正听齐齐格说盛京城里的新鲜事,忽然见人在外慌慌张张,苏麻喇去打听,回来满脸莫名地说:“皇上刚下旨,将肃亲王和成亲王降为贝勒,罚回家中闭门思过,这是怎么了?”
第180 那一晚的事,你我都忘了吧
豪格和岳托被贬的消息,很快传出来,直接从亲王贬为贝勒,连郡王都跳过,虽然估摸着过些日子又会因什么功劳而恢复亲王之尊,可眼下绝不是乐观看待的时候。
代善吓得脸色苍白,在山下等候皇帝,皇太极见到他,只冷冷地说了句:“你养的好儿子。”
多铎见哥哥在皇太极身边,便等皇帝离开后,上前来问他怎么回事,多尔衮只冷声道:“谨言慎行,别下一个就轮到了你。”
“是……”多铎心中虽不服气,可见皇太极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他又算什么,只能讪讪闭嘴。
皇太极径直来到海兰珠姐妹三人休息的地方,见海兰珠一脸的紧张,这才收敛几分怒意,上前搀扶她:“回去吧,一会儿该起风了。”
“皇上,您没事吧?”海兰珠看着怒气渐渐从丈夫的脸上消失,“入秋了,别动肝火,伤身体。”
皇太极无奈地一笑:“是,不然你也生气是不是?好了,回去了。”
他搀扶着海兰珠走出殿阁,大玉儿和齐齐格跟在身后,齐齐格见皇太极毫无顾忌地眷顾海兰珠,匆匆看了眼玉儿,又见她心如止水般的平静,心中不免一疼。
她举目在人群中找到多尔衮,便与皇帝辞过,跟着丈夫去了。
圣驾回宫,皇太极将海兰珠和玉儿送上马车,叮嘱了几句后,便独自往御辇走去,大玉儿给姐姐披上风衣,安抚她:“姐姐别怕,朝廷上每日都有官员或升官或罢免,真的不新鲜。”
“可那是皇上的长子啊……”
“也是我们科尔沁的敌人。”大玉儿捧着姐姐的手,冷然道,“姐姐,不是我吓唬你,皇上百年后,豪格若得势,我们姑侄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皇上这样在乎我们,我们怎么好随便被人欺负,对不对。”
海兰珠用力点头:“玉儿,我听你的。”
大玉儿安抚她:“姐姐别怕,你只管自己好好的,其他的事,有皇上在有姑姑在,还有我呢。”
“玉儿,我真没用……”海兰珠愧疚地看着大玉儿,“我什么本事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
“姐姐料理宫闱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不然我怎么能甩开手去书房?只不过如今你没精力,我也舍不得你辛苦。”大玉儿骄傲地说,“姐姐可能干了,但眼下姐姐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和皇上,你看他刚才火气冲天地跑来,一见你就软和了,多好。”
这话由妹妹说出来,海兰珠心里更难受,怪她不好,何必提起这些,便扬起笑脸说:“等我生完孩子,我继续帮姑姑料理宫里的事,你安安心心上书房。”
大玉儿笑道:“那是,我都想好了,将来要求皇上封我一个官做做。”
海兰珠笑:“等我们入关了,开了科举,你就去考一个功名。”
“姐姐知道科举。”
“齐齐格给我说的……”
她们说说笑笑,豪格和岳托的遭遇,对姐妹俩毫无影响,但皇太极心中的怒火散不去,他很明白自己儿子的为人,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眼前,更是几十年后,乃至他百年后。
队伍里,齐齐格坐在马车上,招呼多尔衮靠近些,多尔衮索性下马,跳上了马车。
“怎么了?”
“我要问你怎么了。”齐齐格说,“你不是和皇太极在一起,豪格和岳托犯什么错了?”
多尔衮道:“他们说,科尔沁的女人生不出儿子。”
齐齐格冷笑:“放屁,王公贝勒里头,科尔沁的福晋生下的儿子,都是捡来的不成?”
多尔衮嗔道:“你也说粗话呢?”
齐齐格恨:“那种畜生,能有好话给他们?”
多尔衮呵呵一笑:“他们还说额娘是贱妇。”
齐齐格瞪大眼珠子,恨得不行,但转念一想,叹道:“我想呢,果然不单单是为了海兰珠姐姐,若不然皇太极也太蠢了,这不是给海兰珠姐姐惹祸,敢情还有你挡在前头。”
“豪格一次又一次触怒皇太极,若非仗着功勋和还有几分打仗的本事,怕是早就步褚英哥哥的后尘,他这是一点一点把自己往死里作。”多尔衮摇头道,“现在怕就怕,他将来破罐子破摔,但凡有一点机会,会做出不可挽回的大事。”
“比如呢?”齐齐格问。
“难道皇太极永远不离开盛京?”多尔衮道,“我若估算不错,年末怕是对朝鲜有一仗要打。朝鲜那一边,我和多铎最熟,也准备两年多了,若要打,皇太极必然派我或是多铎,甚至他会御驾亲征,毕竟这才称帝,要扬名要立威,到时候他若昏了头,将豪格留在盛京……”
齐齐格道:“那你别担心,皇太极要给儿子恢复亲王的机会,就要让他立功,就算当个伙夫马夫,也要把他带出去。更何况皇太极傻么,他怎么会把豪格单独留在盛京,那不是把海兰珠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往火坑里推?”
“呵……”多尔衮冷笑,可他心里想的是,如今皇太极眼里,就只有海兰珠了是吗?
且说圣驾一回宫,就得到好消息,庶福晋纳喇氏平安产下一子,皇太极膝下又多了一个儿子。
他亲自来看望纳喇氏和新生的婴儿,为孩子取名高塞,这毕竟是时隔八年后,他再一次添了儿子,心中自然喜悦,命哲哲好生操办洗三礼,恰逢八月十五,宫里要热闹一番。
众人散去后,只有娜木钟和丽莘留下了,丽莘到门前去看守,屋子里,纳喇氏怯怯地问:“贵妃娘娘,您会收养那个孩子吗?”
娜木钟好声好气地说:“眼下还不是时候,皇上正高兴呢,我去要孩子,或是你非要给我,都不合适。你有这份心,我就安慰极了,是不是我收养都不要紧,我也会多多帮你照顾高塞。”
纳喇氏叹道:“眼瞧着宸妃娘娘明年春天分娩,到时候若是个皇子,我的高塞就什么都不是了,我也不图什么,只想他能有个好前程,终究是做娘的心。那几位是断然看不上我的儿子的,也只有贵妃娘娘您心善,贵妃娘娘,高塞就拜托您了。”
娜木钟心满意足,脸上笑得那样和气,心里头早已得意洋洋,抚摸着纳喇氏的手:“别操心了,先把身体养好,至少眼下几个月,皇上眼里有你呢。”
皇太极的确很高兴,甚至刻意表现出他的喜悦,四十多岁又添皇子,且还有海兰珠和伊尔根觉罗氏待产,眼瞧着子嗣兴旺起来,对于男人而言,是多值得骄傲的事。
八月十五,宫里热热闹闹地摆了宴席,庆贺小阿哥洗三,哲哲自然为皇太极料理得体面又周到,只是豪格和岳托才被贬没几日,且在家中闭门思过,来赴宴的王公贝勒们,少不得心有戚戚焉。
宴席过半,孩子们就坐不住了,生怕孩子们在殿中乱窜,撞了海兰珠或是伊尔根觉罗氏,大玉儿和齐齐格便带着女儿们离席,到外头吹吹风,消消食。
两人说说笑笑,信步走到了十王亭,恰好多尔衮方才有要务回正白旗亭吩咐,他走出来,迎面就遇见了妻子和女儿,还有大玉儿。
“阿玛……”东莪跑来,抱着他的腿。
“不许调皮,要乖。”多尔衮很宠溺女儿,这宠溺之中夹杂着什么情绪,也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