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皇太极伸手将大玉儿的风衣拢一拢,故意问道:“是住的闷了,出来转一圈?你倒是自在。”
大玉儿摇头说:“我要回家了。”
皇太极嗔笑:“还知道要回家?可不是说好了,要回家了就派人捎信到盛京,我来接你,你自己瞎跑,就带这么几个人,抚顺那里大雪封路,你怎么过去?”
大玉儿垂着脑袋说:“你不是来接我了吗?”
皇太极在她额头上一点:“顶嘴?”
脑袋被戳得隐隐发痛,勾起她心里的委屈,再抬起头,已是泪眼汪汪:“你还要我吗?”
皇太极道:“几时不要你了?”
“那你为什么要姐姐?”大玉儿问了,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竟然就这么直接地问了。
皇太极没出声,伸手擦去她的眼泪。
“那天晚上你去接姐姐,不是因为我求你对不对?”说出来了,心也敞开了,她痛苦地问,“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你会喜欢姐姐,是因为我不够好吗?”
皇太极摇头:“玉儿,这所有的话,你都要听答案吗?很想听吗?”
大玉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是啊,她真的想听吗,难道心里没有答案,难道一定要他亲口承认?
她快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回去了,为了皇太极,为了姐姐,又或是为了姑姑?
“我想你了。”大玉儿哽咽,“比你去打仗还要想你。”
皇太极笑:“知道你想我了,所以来接你了。”
他将哭泣的人拥在怀中,用自己的风衣将大玉儿裹得严严实实,他的手在风衣里抚摸着大玉儿的背脊,温和地说:“是我不好,我让你伤心了。”
重新又听见皇太极的心跳声,大玉儿安宁地闭上了眼睛。
齐齐格说她顶没出息,要想离家出走,住半个月算什么,要想让大汗意识到她心疼她,这么眼巴巴地自己跑回去又算什么。
可大玉儿知道,齐齐格是故意激她来着,齐齐格就是看穿了,她的心根本离不开皇太极。
她的男人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还有个妖精似的正挺着肚子呢,怎么就在亲姐姐这儿过不去这道坎,可是大玉儿对齐齐格说:“我怕是这辈子,也过不去了。”
“跟我回家。”皇太极说,“再不许往外跑了,你想出去走走,等将来我闲了,带你去逛。”
“我不知道回去了,要怎么面对姐姐和姑姑。”大玉儿不再纠结什么称呼,姑姑就是姑姑,姐姐永远是姐姐,“我没法儿说说笑笑的,我不可能照你和姑姑想的那样大度,你很快就会生气,你会讨厌我。”
皇太极说:“我在来的路上,把你这些话,都替你想明白了,你还真说的一字不差。”
大玉儿仰起脑袋,她不信的。
皇太极的手,却在风衣里轻轻戳她的心口:“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明白。玉儿,哲哲怎么说我不管,但我不会强求你和海兰珠像从前那样,我一早就说,要你照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大玉儿眼神直直地说:“我会一辈子恨姐姐。”
皇太极笑:“那你还让多尔衮打听海兰珠的事?”
“你知道了?”
“不然呢,由着你去翻天?”
“吴克善那么狠毒,他简直畜生不如。”大玉儿立时就怒了,“一想到和他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我都替死去的额娘恶心。下次再见到他,我要狠狠扇他几巴掌,我再也不会让雅图喊他舅舅,他不配。”
皇太极淡淡含笑,看着火气冲天的人,问:“你不是恨你姐姐吗?”
大玉儿忙闭嘴,随便一句话,她就原形毕露。
皇太极温和地说:“玉儿,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伤心,你姐姐也对不起你,她也让你伤心。可事已至此,除了对不住你,我还能说什么?”
大玉儿委屈不已:“你就是知道,我不会让你把姐姐再送走的……可我一辈子,也不想原谅你们。”
皇太极却将大玉儿抱上马鞍,自己翻身上马,将她护在怀里,慢慢踱步到齐齐格和孩子们的身边:“你们坐车慢慢来,我们先走了。”
齐齐格忙道:“是,大汗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们。”
皇太极想起什么来,从怀里摸出捂暖的玉佩,递给抱着阿哲的乳母:“替她收好了,别再丢了。”
说罢,马蹄扬起积雪,他带着大玉儿奔驰而去。
“福晋,奴婢真担心,格格那么倔,回头又把大汗惹毛了。”苏麻喇忧心忡忡,“奴婢都没来得及劝几句。”
齐齐格笑道:“不会的,我也没想到大汗会来接她,可是这一接,你家格格什么深仇大恨都没了,那可是她最在乎的人啊。你家格格又不傻,她心里明白着呢。”
苏麻喇说:“就算现在没事,回去了怎么办?宫里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
齐齐格抱起阿图,不以为然:“她是想好了才回去的,你就别操心了。”
第089 玉儿,我很累
皇太极带着大玉儿,一口气跑到了抚顺,正如他所说,这里大雪封路极为难走,到处都是扫雪清道的人,大玉儿禁不住问:“大汗,盛京怎么样,有没有下这么大的雪?”
“盛京没事,赫图阿拉呢?”皇太极亦问。
“没事……”
皇太极下了马,伸手要抱她,大玉儿一脸的窘迫,极小声地说:“我屁股疼腰也疼,刚才没坐好,你跑得急,我不敢说。”
“活该。”皇太极没理她,直接给拽下来,见落地的人这么痛苦,还是把手伸进风衣里揉了揉,“哪里疼?”
大白天的在外头,玉儿不好意思,脸上红扑扑的,风吹的害羞的,可白里透红的模样,好看极了,最美的,还是那眼眸里的笑容。
皇太极心头一松,一手拉着她,把马留给随后跟来的侍卫,两人并肩踩着及膝的积雪往前走。
前方,是已经按捺不住的岳托,带着人追出来,他负责此次出巡的周全,怎么好把皇太极活生生给丢了,等了大半天实在忍不住,没想到刚出城,就遇见皇太极回来了。
他紧张地上前:“大汗,您回来了?您……只带了这几个人?”
皇太极淡淡一笑:“若是连在这里,我都不能安心出去走一走,我们还出去打什么江山?”
岳托闷声道:“是。”
他躬身等待皇太极从面前走过,在他的身后抬起头,果然是大玉儿跟在皇太极的身边。
皇太极竟然这么在乎这个疯头疯脑的女人,皇太极竟然能如此纵容自己的后宫。
多年来,只知道玉福晋长得美,只知道布木布泰一样生不出儿子,没想到她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气性。
而正如岳托所想的,大玉儿前前后后做的事,在任何贝勒大臣家中几乎都不可能,自然像齐齐格这般的当家主母也有,但终究还是以男人为天,绝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做任何让自家丈夫丢脸的事。
大玉儿,真是把什么都做了。
这边厢,玉儿刚开始还兴奋地跟着皇太极踩雪,忽地一个激灵停下来,皇太极问:“累了?走不动了?崴着脚了?”
她却道:“一会儿孩子们怎么进来,我想去等她们。”
皇太极说:“这里这么多人,总会有人把她们抱进来,你……”
玉儿脸上,是做母亲的担心,她虽然年轻,堪堪二十出头,虽然几乎没有人期待她生下的女儿,可是皇太极看在眼里,玉儿从没在乎过别人的嘲讽,将他们的三个姑娘视若珍宝,甚至连哲哲都不如她。
“知道了,我们去接她们,带着你出门就是麻烦。”
“我可没跟你出门,是你来接我来着。”
“你几时学会顶嘴的本事?如今我说一句,你就要顶一句,你再敢顶嘴,我把你埋进雪堆里。”
皇太极看似不耐烦,可还是带着大玉儿再次往城外走,岳托看得莫名其妙,又不敢多嘴问。
只知道这两个人气氛极好,走到半道上,皇太极还抱起大玉儿,要把她往雪堆里扔,那小美人害怕的求饶,是个男人都要丢了魂。
这一通打情骂俏的光景落在岳托眼中,在他心里种下个念头,阴鸷的男人嘴角扯过冰冷的笑容,继续带人一步步跟在后头。
之后顺利接到了齐齐格和孩子,皇太极要带她们在这里再留宿一夜,明早才返回盛京。
而安顿好了玉儿,皇太极便继续去忙他的正事,两人再见面,天已经黑了。
大玉儿蜷缩成一团靠在炕头睡着了,有婢女给她盖的毯子,只露出一个脑袋,倒也睡得很香。
皇太极走近,她没醒,坐在边上看了片刻,她才稍稍有所察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彼此的目光对上了。
大玉儿其实还没清醒,可是看见她的男人,就主动上前往他怀里钻。
“老实了?”皇太极嗔笑,在她热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睡得好吗?”
大玉儿懒洋洋地看着他,傻傻笑,似乎还没清醒,继续挂在他的肩头,这么趴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真正地醒过来,紧张地看着丈夫。
皇太极闲适地躺下:“渴了,拿茶来喝。”
大玉儿手忙脚乱地,不知去哪里找,下了炕要去找苏麻喇,却被皇太极责备:“你的聪明劲儿呢?一杯茶都找不到?”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总算把温热的茶水送到皇太极嘴边,等他喝完了,才小声嘀咕:“头一回来的,我又不认识。”
“你做什么都有道理。”皇太极冷声道,眼神亦是严肃地瞪着她,大玉儿知道,他们的账还没算完呢,少不得要挨训,等回了宫,姑姑那儿还有一趟。
“过来坐下。”皇太极说,“玉儿,我们好好把话说清楚。”
大玉儿爬上来,说是跪坐着,不消片刻就窝进丈夫的怀里,这地方虽是陌生的,可她心里明白,也就在这里,她的男人能完全属于他。
“回来前我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皇太极问。
“记得。”
“我说了什么?”
“嗯……”玉儿支支吾吾,她该从哪一句开始算。
“撒谎!”可是屁股上已经被重重拍了一巴掌,皇太极瞪着她,她一委屈,泪眼汪汪。
“你说了那么多,我怎么记得住,而且我心里乱,我从那天晚上起到现在,就没踏实过。”大玉儿呜咽着,“你一定很生气,我也很生气啊,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还有道理了?”皇太极粗鲁地擦去她的泪水,“你以为你哭,我就不跟你算账了?”
“道理我懂,就算想不通,我也是懂的。”大玉儿长长吐了口气,憋屈得心都要碎了,可她必须说,“哪怕再来十个扎鲁特氏,也比姐姐强,一个是我爱的男人,一个是我的亲姐姐,你们两个,好歹有一个人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呀,你们就把我撂在一边,等我自己好,你们怎么知道我就能好,我要是好不起来死了呢?”
“你现在算好了?”皇太极忍俊不禁,其实他也知道,玉儿心里什么都明白。
“不好,我说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们。”反正豁出去了,说的话还能收回来不成,大玉儿毫无忌惮地说,“可我不舍得你们,我怕我不好了,你们也不好。”
“还真伟大啊。”皇太极笑看着她。
“有什么好笑的。”大玉儿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头,“你真的那么喜欢姐姐吗,因为姐姐比我好看?还是姐姐的脾气性子比我好?”
皇太极却说:“从没拿谁来和你比较,更不是因为海兰珠比你好而喜欢她,可是在她身边,我很安心,能松口气。”
大玉儿问:“难道我不能让你安心?你自己说,在外头打仗的时候,想到家里有我在等你,你就什么都不累了,都是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