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放下鱼竿过来的沈爵看见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以不曾见过的局势呈现,犹疑问:“这是洛公子发掘新玩法?”
“不是,我从别的地方看过来的。沈老要玩吗?”洛闻歌指尖夹着枚黑子问。
沈爵看了一会,没看懂规则,淡声道:“不用,洛公子不是来听故事的吗?”
“那沈老愿意说了?”洛闻歌将棋子收起来,分好放入棋罐里,抬眸看着沈爵。
沈爵视线由他身上转到那边还平稳不动的浮漂上:“老夫近来都在想一件事。”
洛闻歌语调平缓:“和晚辈有关吗?”
“嗯,老夫在想当年若是连你一同发配走,是否今日结局会不同。”沈爵说。
这是许多人会做的假设,当事情发生时候,总会下意识设想如果当初怎么做会怎么样。
可惜假设终究是假设,不会时光倒流回到那时候。
洛闻歌很残忍给出答案:“不会。”
沈爵听他坚决语气,扯唇很不走心笑了下:“洛公子还真是自信满满,这些日子为帮萧毓岚肃清朝纲,没少费心思,不惜连命都搭进去,可曾想过要什么好处?”
“沈老啊,有时人做事不见得非要回报。”洛闻歌倾身笑道。
沈爵看他灵动眉眼,不知不觉想到另一个人,他微敛神色:“你是无私奉献?洛闻歌,老夫见多无私为他人,最后惨死的人,你可要听听看?”
洛闻歌眉心微皱,意识到沈爵要说谁,他嘴唇微动,到底没有拒绝。
沈爵眼眸里精光乍现,转瞬即逝,再开腔隐有些哀伤:“有个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谋略出色,若不是遇上个无法在一起的相爱之人,恐怕会在别的地方另有一片新天地,缘分天注定,有时躲也躲不掉,这个人就是遇见了。纠缠半生,最终那人娶妻生子,对他做出假模假样的君主姿态,因为爱,他只能忍受,也因为爱,他又跟那人在一起。”
“一代君王,心里不单是儿女情长,更多的是宏图霸业,那人想要削藩,想要一统宁朝,他帮着,天有不测风云,君主突然驾崩,临终前将不过九岁的太子托付给他,请求他扶持太子能坐稳江山,他答应了,结果落得个被逼自杀下场。若是下黄泉能见到他,老夫肯定要问问,他恨不恨。”
洛闻歌心如止水,不是说对洛曜遭遇不同情,而是他没资格对他人选择指手画脚。
他的缄默不语落在沈爵眼里又是另一番意思。
沈爵面无表情,语气称得上严厉:“你真甘心听我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洛闻歌表情很淡,像在笑:“那沈老想我问什么?”
沈爵一时词穷,他太聪明了。
两人之间这场谈话就像在博弈,一个明明不想说非要人问,一个明明想知道非逼得人自己说,端看谁技高一筹,先让对方端不住。
而洛闻歌这句问话好似个微妙平衡点,沈爵若是真吐露个两人都感兴趣的问题,那必定要说点儿有用东西,否则谁也不会轻易收手。
若是言顾其他,说半天最终还会绕到这个话题上。
从沈爵见到洛闻歌,作为率先开口的那方,就注定这场博弈,沈爵赢不了。
但洛闻歌想轻松赢,也不容易。因为沈爵不是曹澄,没那么好开口。
沈爵不答,洛闻歌便不再问,手在棋罐里捻出几枚棋子摆在棋盘上,被他随意摆放的棋子像极漫无目的瞎晃悠的人。
沈爵视线不自觉被吸引:“洛闻歌,你为什么会帮萧毓岚?老夫以为你会恨他。”
“我为什么恨他?”洛闻歌问。
沈爵不咸不淡道:“他害死你爹,让你空有才华无处施展,甚至对你不理不睬,难道你就不恨?”
洛闻歌收回手,神色并无起伏:“或许曾经恨过。”
在他未穿过来前,想方设法假扮皇后与萧毓岚见面的反派,必定是恨的。
“老夫有生之年能见到化干戈为玉帛的画面,真是三生有幸。”沈爵冷笑,“当年你爹若是有你一半心胸,不至于连累那么多门生。”
洛闻歌抬眸目光如炬凝视沈爵:“你对我爹有种近乎恨的爱意。”
“胡说!”沈爵倏然站起来,脸色铁青,语气僵硬得再次重复道,“你少无中生有,洛闻歌,你别自己做了龌龊事,就觉得人人都与你一样。”
洛闻歌面不改色,依旧盯着沈爵:“是吗?”
沈爵不畏惧让他看:“洛闻歌,为皇室痴心付出过的不止你一个,下场凄凉的比比皆是,老夫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谁是对的。”
“你这意思是我该弃暗投明,帮你扭转劣势,重回权势巅峰?”洛闻歌诚挚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