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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生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目光遥遥落在他身上。导演难得横眉立目地吹着胡子,凭经纪人几天来的斗争经验,看起来倒不像是真在生气。
  两人说着话,雷宏博身后一个副导演也悄悄起身,离开了拍摄的片场。
  顾寒山蹙紧眉峰,道了声抱歉就要挤过去,副导演已经和和气气地带人把记者们拦开,又把安全线不讲道理地往外多拦了一道。
  “小陆问导演能不能先跟你一起接受采访,导演吓唬他呢,说表现不好不让他来。”
  早对导演的套路心知肚明,副导演拍拍他的肩,笑眯眯说着悄悄话:“放心,你这一招向来好用。导演压力大,怕他演得不够出彩,稍微激一激他,你就在这儿忍忍……”
  顾寒山哭笑不得,低声试图解释:“我暂时还不想和云生一起出镜,我的身份说出去不大好,他在上升期——”
  “你这话要是让小陆听了,大概今天就不肯给我们拍了。”
  副导演拍拍他的肩膀,按着人老老实实站住,同他一起往场中望过去:“你们两个关系好,互相照顾,他也有自己的心情。也不光要为了他好……也要为了他高兴,你说是不是?”
  和雷导的火爆脾气全然互补,副导演整个人都显得和和气气,眼力却是整个剧组里最毒的,经常在众人八卦的时候无声无息出现,提供第一手资料,推动剧情之后功成身退。
  顾寒山听他似乎话里有话,下意识抬头,副导演已经笑眯眯示意他往场中望了过去。
  陆云生一身戎装,正站在马旁围着草料,一手落在缰绳上,微低了头看不清眸色。
  顾寒山心头莫名一跳,缓缓站直望过去。
  *
  “……宿主,就这些了。”
  系统帮忙把所有为难目标人物的记者提问都转述了一遍,看着宿主依然平静的神色,难得的生出些紧张:“宿主,要不要我去把他们的摄像机都炸掉!”
  “不用,等一会儿就好。”
  陆云生回头望了一眼,视线却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挡的严实。
  被他身上的气息天然安抚,那匹马已经彻底温顺下来,喂的草料都吃光了,正低头一下下拱着他的掌心。
  陆云生握着缰绳的手攥拢成拳,俯身捡起一把草料喂它吃净。听着摄像机后的“开始”声,踏了马镫提腰纵身,极轻盈的一掠,稳稳落在缎白骏马背上的马鞍上。
  马遂人意,本能地长嘶人立而起,日光耀眼,落下一片黑而深的阴影。
  场边都没料到还会有这样的突发情况,负责安全保护的武指匆忙上前,马背上的身影却已提紧缰绳叱喝一声,看似极轻易地驭马自众人眼前飞掠而过,纵马往校场直扑过去。
  按理拍到这一幕就行了,陆云生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摄像机本能地跟着,场边预先关了闪光灯的相机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陆云生纵马在校场上矫健驰骋,弯弓搭箭射落簪花柳枝,脚下马镫一脱,整个人轻盈掠下马身,只剩手中依然御紧缰绳不松。
  同前几次武替做的动作丝毫不差。
  之前导演不满意的,不是人和马都蔫蔫答答没力气,没演出少年将军的精气神来,就是马受惊了配合不好,最后的折旗失误,不够干脆利落,不能起到一场镇全军的效果。
  眼下陆云生片刻未停纵马飞奔,一看就是熟练至极,摄像追得及时,竟然成了个难得一气呵成的长镜头。
  武指们都是有经验的,知道这时候贸然去拦反而危险。对视一眼,默契地避开镜头,只稍远跑动护持。
  猎猎旌旗就在眼前,陆云生身子一翻平平仰倒,展臂将棋子一把折在手中,拉着缰绳的手一扯,身形拔剑似的掠起,稳稳落回马上。
  场边欢呼转眼震天。
  白马银盔的少年将军纵马抱拳,手上稍稍一勒,马蹄渐缓轻点驻足,抬手在马上抱拳,清湛墨眸亮出分明雪亮剑影。
  导演难得的喜形于色,激动得满面通红,一把将本子砸在手里:“卡!好,好——过了,就要这一条!”
  驯马师依然在原地愣着,不知该不该跑上去接人。陆云生调转马头往场边过去,他依然带着甲胄,英气的银甲白袍披在身上,一身温驯柔软的气质被敛得干干净净,反而被日光晃得隐隐炽烈。
  还以为他要纵马跃出安全线,众人吓得纷纷闪避,陆云生却已一拎缰绳轻松勒马,身形飘落在地上站稳。
  解了闷热的头盔披甲交给身边场务,露出一身被水浇过似的湿透衣袍。陆云生肩背依然笔挺,温言道了句谢,手上一按轻松跳过半人高的安全线,朝顾寒山径直走了过去。
  没什么不能做到的。
  副导演已经及时撤了安全线,离得稍远的那些记者们却依然被眼前的情形震撼,一时怔怔不敢上前。
  顾寒山凝注着他,却不知为什么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朝他挑挑嘴角,轻声开口:“云生……”
  陆云生胸口些微起伏,依然定定望着他,沁了汗意的眉睫分外轩秀,黑眸水洗似的清透明亮。
  平日里对着镜头都要腼腆的小孩儿,今天却显得意外坚定,上前攥住他的手,接过最近的一个记者手中的话筒。
  “我叫陆云生……我就是顾老师的出路,请多指教。”
  第132章 这个经纪人我罩了
  阳光炽烈, 全无遮挡地洒在人身上。
  顾寒山没有把手抽出来。
  往日内敛安静的青年今天显得格外固执,用力攥着他的手,掌心被缰绳磨得发烫。
  陆云生挡着他,站在不知道多少个镜头前。
  往日连见到个镜头身体都会本能吓飞的年轻艺人肩背挺直, 脸上透着激烈运动后的淡淡绯色, 汗水汇聚着沿贴好的发鬓滚落,浸得眉睫愈显深秀。
  “之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 让顾老师无论在名誉还是利益上都受到了严重损失, 我们会通过法律程序进行申诉,现在已经在准备当中了。”
  “关于违约合同,顾老师已经担负了所有的赔偿。在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前, 请大家再等一等,不要急于作出判定。”
  “顾老师没有告别经纪人生涯……我是他的艺人。”
  “如果有什么事,诸位可以直接来问我。”
  他的胸口依然起伏分明,开口却清晰得掷地有声。
  记者们安静下来。
  树尖滚落的阳光愈烫,驱散了最后的一点暗影。
  ……
  “都是干什么吃的——蠢货, 全都是蠢货!”
  谭一哲一把砸了录像带, 暴躁地抓了两把头发, 用力把自己摔进沙发。
  精心透露出去的新闻就这么被搅得彻底变了味道。陆云生表现得意外的出彩, 无论记者怎么问都答得滴水不漏,把一群二三线媒体的小记者震慑得话都不敢多说。
  电视上的画面还定格在刚才的一幕。
  剧组显然也是站在陆云生一边的,副导演特意等他话说的差不多了才笑眯眯上来打圆场, 拍着肩半劝半哄, 好脾气地劝退了记者, 耐心引着人离开。
  镜头下的年轻艺人被揽着转身,眼尾红了一小片,唇角紧抿着,面庞上还带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固执和坚持。
  轻易就能叫人心里软得彻底抛开立场。
  陆云生在采访里没提到他,却无疑每一句都把他放在了引人怀疑的境地。
  前阵子离间挑拨的事意外被人发现,自己的粉丝和梁鸣的吵得轰轰烈烈,就已经败了不少路人的好感。加上meda代言弄巧成拙被当众群嘲,他的名声早已经不再像刚火起来时那么好。
  现在要是再把旧事翻出来……
  谭一哲满心焦灼,脸色也越发阴沉下来。
  陆云生说了走法律程序——是不是真的会走?顾寒山手里还有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他原本不担心这件事,是因为笃定了能让公司找人叫顾寒山闭嘴。况且圈子里向来忌讳这个,无论最后判了哪一方胜诉,也不会有公司和工作室敢要跟艺人打官司的经纪人,顾寒山敢走这条路,就等于彻底断了在圈子里发展的可能。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迟迟接不到新的好资源,公司对他越来越冷淡,陆云生的发展势头比他好的多。他只是靠一部网剧爆火,根本就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基础,要是真这样硬杠上,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输得什么都不剩。
  “谭,谭哥……”
  经纪人小心翼翼溜进来,谭一哲目光一亮,倏地坐直了将人一把抓住:“公司怎么说?他的合同是不是还没结,这样私自带艺人——”
  他的话还没问完,就在经纪人一脸的欲言又止里打住话头,蹙紧了眉把人放开:“怎么回事,公司还没回复你?”
  这是陆云生唯一跳过没有回答的问题,顾寒山应该还没有彻底同公司解除合同,这样私自从外面带艺人,无疑是严重违反了合同里约束的义务的。
  “回了,可是——”
  经纪人几乎快哭出来,小心翼翼开口:“公司说……顾寒山现在是停薪留职期间,不对公司负有义务,无论做什么都不受公司约束,所以也没有违规这一说……”
  “胡说八道!”谭一哲火冒三丈,“哪儿来的停薪留职,公司是他家开的?!”
  经纪人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等新一波的狂风骤雨。
  谭一哲来回走了几步,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发火摔东西,神色反而渐渐平静,眼底闪过些阴沉,把经纪人拉到身边。
  “你去找几个人,想办法把谣言传开,就说顾寒山跟他新带的那个艺人——关系,不那么简单……”
  他的声音压得愈低,悄声说了几句话。
  经纪人脸色一白,惊慌抬头,却在他严厉的目光下越缩越低,最终一咬牙起身,快步出了门。
  谭一哲坐回沙发里,脸色越发阴冷下来。
  *
  顾寒山带着陆云生上了车。
  小孩儿一离开镜头,身上绷着的气势就彻底懈了。听话地任人换衣服卸妆,听话地听着剧组的安排,听话地被他领上车坐好。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近得顾寒山始终担心自己一旦走慢了,就会不小心踩到身后的小尾巴。
  发布会在下午五点,记者到处都是,还在一门心思地堵着人发问,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多抢几个热点。
  顾寒山给自家小艺人裹得严严实实,顺利避过了无数耳目,把人安置上了车,就立刻开了空调,用来伪装的口罩墨镜也一一摘了下来。
  陆云生乖乖地靠着椅背任他折腾,脸上有点儿红,目光依然一错不错地落在他身上。
  “怎么胆子这么大……”
  顾寒山被他望得哑然,屈指在他鼻尖轻轻一碰,拿了张纸巾细细擦拭着陆云生额角的细汗:“热不热?”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云生现在正在事业的上升期,只要这部戏能演好,口碑定下了,自此以后都星途坦荡——选择现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替自己说话,站在一个经纪人的专业角度,无疑是不算明智的。
  可在小孩儿一个人替他面对记者的时候,他心里想得却又全然不是这个。
  陆云生微仰了头望着他,轻轻摇头,黑眸光芒清澈,泉水一样潺潺落进心口,撩拨得叮咚作响。
  去他的经纪人。
  顾寒山深吸口气,替他擦汗的手稍稍下移,顺着耳廓至耳垂极快极轻的一抚,将人轻轻揽在肩上:“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