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怎么样?你当就准你们害人?”姜蜜的眼中闪过快意,“你不是想知道你爸爸怎么死的吗?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当时警察不准未成年的你去事故现场吗?我告诉你,因为现场的场面太惨了,你看过现场的照片吗?你爸的腿…”
“够了。”姜衫突然就不想再听下去,意兴阑珊的撑着额头,“别说了。”
可姜蜜怎么肯放过她,她恨不得用最残忍的语言来把事故现场给姜衫描绘一遍,仿佛姜衫痛了,她这长久以来的委屈和不得已就能得到纾解。
可姜蜜刚想开口,就被姜衫打断了,“你多说一个字,怎么形容的,我就怎么在你女儿身上讨回来。”
姜蜜就闭紧了嘴巴,愤恨的看着眼前‘恶毒’的女人。
姜衫道:“你走吧,明天带你姜薇。”
姜蜜气结,“为什么要明天!我现在就要看到她。”
“滚。”姜衫道。
姜蜜冷笑。
姜衫就拨通了电话,“卸了她一条胳膊。”
姜蜜大惊,“你敢!”
接着电话里就传来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嚎叫声,姜蜜脸都紫了,这才猛然清醒过来,她根本就没有和姜衫谈判的资本!可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的声音,又怎么愿意走,立时就要扑过来跟姜衫厮打。
姜衫动都没有动,在姜蜜即将接触到她的身体前淡淡道:“再卸!”
嚎叫声戛然而止,接着更为凄厉的响起来,姜蜜崩溃的尖叫,“我走!我走就是了,你不要伤害薇薇!”
姜衫垂眸,“那就滚吧,有需要的了我会再联系你。”
姜蜜踉跄着快速跑了出去,唯恐动作慢上一点姜衫就再拿姜薇出气。
姜蜜自然是不肯相信姜衫真的狠毒到毒哑了姜薇的嗓子的,姜衫虽然性情大变,可人的本性却不会变,她绝对做不出那样令人发指的事情,更何况既然姜衫敢让她见姜薇,她就绝对不敢真正的伤害到姜薇,否则的话这就是她害人的证据,是要吃官司的。
但卸胳膊就不一样了,还可以再接好,除了遭罪外连点痕迹都不留,为了女儿免于受罪,姜蜜只能先离开。
姜蜜又哪里知道,动手的的确不是姜衫,而是比姜衫手段更加残忍可怕的秦亦灏。
姜蜜前脚刚走,秦亦灏就进来了。
姜衫半阖着眼靠在沙发上,手背撑在眼眶上,任谁也看不出她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整个人窝在宽大的沙发间显得那样单薄。
秦亦灏最见不得姜衫受委屈,以为她是被姜蜜给气哭了,当下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等心疼的把姜衫揽在怀里,他才发现她眼中哪有一分泪意,嘴角反倒是带了三分浅笑来。
秦亦灏顿时怔了怔。
姜衫道:“秦亦灏,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这群人吗?”
秦亦灏理所当然道:“恨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你恨谁就恨吧,总有我在后面帮着你。”
姜衫声音略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秦亦灏若有所思的看着不对劲儿的姜衫,知道姜衫嘴里的故事就绝对不只是故事了,可能他长久以来的疑惑就在姜衫的故事当中。
比如她为什么会突然恨白岐恨的那样厉害,比如她为什么会表现的和姜家母女不死不休,比如很多时候她是怎么先人一步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恩?”
姜衫缓缓开口,“我做了个梦…”
开了个头,姜衫却感到有些棘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叙述下去,这故事委实太过凄惨了点儿,梦里的她也太没出息,被人整治成那样的模样。
“算了,改天吧,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姜衫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更何况秦亦灏还是个标准的无神论者,跟他说了他也未必会信。
秦亦灏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这女人终于肯对他敞露心扉了,结果在这当口就戛然而止。
姜衫最终没有跟秦亦灏说出前世今生的遭遇,而汇聚了国际顶尖的医护人员的某个病房里,技艺精湛的医生们却在焦急的商讨着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怎么回事?病人的心率突然波动极大!”
“肾上腺素迅速提高,像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后的应激反应!”
正说着,病床上一直没有动静的清俊男人身体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脸色显出了明显痛苦的神色,手背因为痉挛而青筋毕露,心电监护尖锐的响了起来!
白慎脸色骇人,“阿岐!醒醒阿岐!快给我救人!救人!”
医护人员迅速的动了起来,原本有条不紊的病房里顿时乱作一团。
白慎看着表情痛苦的儿子,白岐一向是能忍的一个人,白慎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白慎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苦白岐还是白家独苗。
白慎心疼的抚着白岐的被汗水浸透的黑发,“是不是那女人害了你?醒来吧阿岐,否则的话我一定要让那女人给你陪葬!姜衫!”
说到最后两个字,白慎的齿间似乎要恨出血来!
可随着‘姜衫’两个字一出口,白岐的脸色却变得更痛苦了起来。
“衫…衫…”
几不可闻的声音从白岐嘴中虚弱的唤出,白慎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你说话了对不对?都给我闭嘴!”
白慎暴怒的喝止住了病房里的噪杂。
“衫…衫…”
掉针可闻的病房里,白慎终于清楚的听到了白岐在说着什么,接着,白慎身子一僵,蓦地愣在了原处。
白岐的眼角处,一滴眼泪缓缓的流了下来。
从白岐五岁后,白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流眼泪,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白家的男人流血流汗绝对不能流眼泪,这是家训,白岐一向遵循的很好。
病床上白岐的脸色更加痛苦了,嘴里喃喃有声,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却听得人心里无端的揪了起来,明明那样的模糊又轻飘飘,可却又那样的凄厉悲恸,竟让人不自觉得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阿岐,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第123章
记忆里一直温顺听话的少女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其中的转变再有迹可循,可那样判若两人的变化还是无数次让白岐感到诧异和不解。
白岐在混沌里飘着,飘的久了,如果不是眼前这麻木而无情的一幕幕不断上演着而他却丝毫插手不得,他甚至要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了。
这样才对,这样才是他记忆里姜衫该有的样子,一步步按照他设置的既定轨道走着,没有那些疏远,没有那些敌对,也没有那些生死不休的报复与仇怨。
可是…
为什么结果却成了那样一副样子?
他眼见着她的傲骨怎么被现实一寸寸碾碎,眼见着她珍视的一起都化为齑粉,又眼见着她最终不良于行受尽世人唾骂。
他眼见着他怎样用着惯有的手段运筹帷幄的控制着一切,他眼见着自己为了能够稳固住地位而一次次将她的痛苦和委屈全盘压下,他眼见着自己冷漠弃了她而娶了她最痛恨的女人。
那坐在轮椅上姿容尽毁,面容麻木的女人怎么会是她?
那站在大厦顶端处手执美酒,意气风发的坐拥富贵的人怎么会是他?不,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着的,白岐的整个心神都在剧烈的颤抖,不该的!怎么敢!怎么能!怎么会!
时间像是最残忍的刽子手,它习惯于把最不堪的一面一点点逐步的展现在你的面前,白岐终于还是进了那个让人无比窒息的疗养院里。
“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走的时候面容温和的摸了摸姜衫的头,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亲手做了不少饭菜,她和往常一样不为所动,他却不恼。两个人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耗,她恨他,但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和以前无数次一样重新理解他的不得已的,那才是他爱的衫衫不是吗?
现在的她臃肿肥胖,几乎看不出是个人的模样,白岐怔怔的看着自己带着疼惜和自得的浅笑离开,仿佛自己肯对这样的她再施予安抚已经是最为善良的举动了。
更何况百忙之中的他还亲手为她洗手作羹汤,这样的殊荣谁能享有?
是了,那时候的他的公司已经立足于国际,虽然仍旧不敌景天,但是成绩傲人,举世瞩目,无数人想要跪伏于他的脚下求他的施舍与仁慈,无数更为美艳动人的女人为他生为他死,他能保存最后的善念,仍旧对旧人有一分初心,难道不是一个令人感到骄傲的事情吗?
原来*是这样可怕的一件事,它可以在潜移默化下将你变成这样可怕的一个恶魔。
可然后呢?然后呢?白岐仓惶着扑向轻笑着对姜薇说话的姜衫。
不要!不要!姜衫,求你!不要说!不要做!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又得到了什么呢?我的东西,你最终又拿到了几分呢?”
她胸口插着匕首,眼神飘忽的看着虚空处,姜薇躺在她的脚下,死鱼般挣扎着。
姜衫的血却还是无法阻挡的粘稠的仿佛将要凝固一般,一寸寸将他的世界染为了漫天的赤色!
不!不要…
白岐想要抱住她,可手臂却残忍的从她身上穿透过去,他一次次努力,一次次落空,她那样可怜啊,他的姜衫,他本该视若珍宝的姜衫…
不要…我真的,知道错了啊,求你了,不要…
她还是死了,那样可怜的坐在名贵的轮椅上,面容极尽恬淡,那神色却又那般无措而又悲哀。
他的姜衫竟然死了。
可多残忍,连最先发现她的尸体的也不是他。
他忙着对付控制欲逐日增强的父亲,他忙着发号施令遏制不断吞噬着lipo的秦亦灏,他忙着在觥筹交错中醉生梦死,他忙着他认为值得忙碌的一切。
有空了再去看她,他可有可无的想着。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姜蜜疯狂的拿着匕首刺着她早已僵硬的尸体,看着姜蜜拽住她的头发死死的让地上砸、
他看着姜蜜抱着姜薇的尸体嚎哭不止,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那样的痛苦仿佛要流尽这世界上最后一滴眼泪,他的姜衫却只能残破不堪的被扔在角落里。
他看着姜蜜抖着手怨毒的点燃了被褥,他疯狂的扑上去,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她!你凭什么这样对她!你该为了她哭才对,你该毁了姜薇才是,为什么是衫衫!为什么是衫衫!
可他一次次扑空,一次次的扑空,他怎么都阻止不了,他抖着手,死死的护在姜衫面前。
可护不住,他什么都护不住,他就是最可耻的旁观者,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可耻的始作俑者。
白岐跪在漫天的火光中,看着他的姜衫一动不动的,化为了齑粉。
疼吗?
疼吗衫衫?
整个世界都在火光中狰狞游离,空间被撕扯成了最扭曲的模样,白岐疯狂的试图护住角落里的姜衫,可他还是只能看着火舌逐渐舔舐上她的衣角。
她一动不动。
“衫衫,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现在的你成了这幅模样?”
看呐,那时候的他竟然还有脸问她。
“没啊,你想太多了。”
她说,巧笑倩兮,他竟然没有发觉她眸子里藏得太深的怨恨与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