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妈过意不去: “小秦你快别忙活了, 我跟有时弄就行了。哪有头回来就让你进厨房的道理, 快去外边跟你叔叔说话去吧。”
秦深只笑着应声, 脚下却不动,把一道松鼠桂鱼做出了花。
“哎哟, 真好。”何妈妈莫名感慨了一句。
秦深太阳穴欢快地跳了两下,知道有何妈妈这么两个字评价, 自己这趟算是妥了。他竖直耳朵,听得愈发仔细。
何妈妈笑盈盈问他:“小秦学做饭几年啦?”
“九年。”
对上有时惊诧的眼神, 秦深点头:“那时在国外念书,家里的私厨是英国人,做的中国菜不正宗。不怕阿姨您笑话, 我一向计较吃喝, 吃得难受, 就自己照着菜谱学。”
锅里的番茄酱已熬至黏|稠,加了蒜末、虾仁、香菇几样配料,炒香之后甜香扑鼻。借着这一两分钟的当空,秦深还顾得上给珍珠丸勾芡汁。
何妈妈跟不上他的速度,彻底沦为了打下手的角色,拿起手机兴致勃勃地拍秦深做菜的步骤,一边训了有时两句:“你杵那儿傻乐什么呢,拿盘子呀!”
等把盘子拿出来摆好,秦深夹起一颗珍珠丸凑到她嘴边,“尝一下,好吃么?”
“好吃。”何有时刚吃进嘴里,又挨了何妈一句训:“你快别在这儿凑热闹了,净添乱,出去等着吧。”
浑然忘了谁是自己亲闺女。
被嫌弃了个彻底,何有时怕她又唠叨,去客厅和爸爸一起看电视了。
父女俩齐排排坐在沙发上。何爸爸从春晚重播中分出神来,转头看着有时,冲她点了点头。他无声在笑,神态安然又温和。
何爸爸天性内敛,夸人从不明夸,点点头就算是对秦深的最大赞赏了,这是“人不错”的意思。
有时脸上的笑绽得更大,嘴也甜:“爸您吃橘子不?我给你剥一个。”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得知有时复健呆的疗养所还是秦深联系到的,年后换膝手术的事就要提上日程,何妈妈对他越发满意,昨晚不让人上门的冷淡仿佛是假的一样。
从何家出来已经夜里九点了。他们头回来,不方便留宿,何妈妈早早催着两人回家。
车开到半道上,何有时拿着手机玩,不知道刷到了什么逗趣的东西,哈哈哈了好半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极少会有这么放肆大笑的时候,笑得秦深都懵了。
借着个红灯,何有时把手机给他看:“你做松鼠桂鱼那时,我妈拿着手机拍了一个短视频,我以为她要跟你取取经,以后好学着做。哈哈哈哈你猜她做什么了?”
“什么?”
“她把视频发到微信群里去了,家族群,我爸那边的亲戚全在里边,六十多个人。刚才有长辈在群里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妈就把你亮出来了。”
秦深勾唇笑了下,笑完又有点紧张:“阿姨怎么说的?”
“一米八五的小帅哥,毕业于世界十大学府之一,还是伯明翰艺设学院荣誉教授。特有面儿。”何有时丁点不吝啬夸奖的。
换做是别人,这样轻飘的夸赞不值得秦深高兴,但从女朋友嘴里说出来的意思就大不一样了。
秦深嘴角翘起,一本正经给她补充:“忘了说最重要的。还是智宜集团副董,年入八位数的那种。”
有时掰着指头数了下八位数是多少,数完以后笑眯眯地趴在副驾台上,这个姿势更显她腰|肢柔软,窗外霓虹灯映得她眼底碎光粼粼。
“小秦子。”
秦深听得直想叹气。关于称呼的问题,秦深跟她掰扯过好几回,喊全名他觉得生疏,喊单字有时又觉得矫情,最后留了几个不伦不类的称呼。什么男朋友、小秦子、狗子他爸……秦深都懒得跟她计较了。
“你初三那天有没有空?我以女朋友的身份诚挚地邀请你,去我家的大聚会上走一圈。”
“有空的。”秦深呼吸滞了几秒,表情严肃:“我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恭敬些,还是亲和些?”
何有时笑眯眯托着腮:“不用,低调的奢华就行了,怎么有排面怎么来。”
排面,年轻人提这词俗气,却是长辈间最计较的东西。
何有时怕他理解不了,絮叨了几句:“我家亲戚多,闲言碎语也多,这两年尤其。遇上你之前呢,我还是个上进的好姑娘,夜里做直播,白天埋头码字,出过几本实体书。那时我想着一定要在十年内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让我爸妈以后不用在人前为我遮掩,把我当成骄傲。”
“现在我堕落了,秦先生。”
有时偏着头,温温柔柔喊了他一声,“十年太慢了,我先把你拿出来显摆一下,你会不会觉得我特俗呀?”
车流行得很慢,秦深没转眼,摸索着握住她的手,笑意更甚:“没有,我很满意。”
何爸爸的藏书中有一整排的古籍珍本,他屋里的文玩也是随意摆放的。秦深对古玩没研究,看不出名堂,却听何爸爸随口提了句这是他的祖父留下的。
秦深接触过的国学教授不止他一人,其中知识渊博的大有人在,能像何爸爸这样把自己活得古风古韵的却没几个,想来是书香出身。
这样的大家庭怕是还瞧不上他这样汲汲营营一身铜臭的,秦深几秒钟前还在想初三那日要不要装得文艺点。有时却玩笑说“怎么有排面怎么来”,把他给逗笑了。
回了家已是深夜。秦深洗完澡,喊她“暖和了,来洗吧”。
有时怕冷怕得厉害,尤其是冬天,浴霸开半个钟头她都不觉得暖和,每回她都要在秦深洗完澡之后蹭个热气。
“知道了。”有时漫不经心应了声,手里拿着张小纸条走神。纸上写着一串数字,十一位,是个手机号。
秦深擦着头发,见她看得认真,凑过来瞄了一眼:“这是什么?”
“我告诉你,你不要生气呀。”何有时犹犹豫豫看他一眼,秦深点头后,她才往下说:“这是盛安骅的号码,我妈给我的。我想见他一面。”
秦深:“……”
不生气,不生气。
不生气个屁!还是很生气。
何有时没看出他的蛋疼,挺苦恼的样子:“他最近总是纠缠我爸妈,在我家门前放水果什么的。有几次我爸爸出门,他甚至会开车跟在后面,看样子是想顺着摸出来我的住址。”
晚上临走前何妈妈悄悄给她提了个醒,何有时有点心焦:“像他这样偏执到不顾他人感受的人是很容易走极端的。现在他的情绪已经有点失控了,万一哪天情绪一崩,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他知道我有男朋友了,却还是这个样子。我得想个办法让他死心才行。”
秦深:“想不到办法?”
“是呀,你有办法?”
秦深面不改色:“不难。把我们的结婚证拿给他看,他一定死心。”
“不太好吧。”何有时忍不住蹙眉,听了他的主意还挺不高兴:“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决定呢?再说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现在我们感情还不够,因为他纠缠不休我们就决定结婚,太草率了。”
秦深眉梢一挑,擦头发的毛巾被他随手丢一边,手臂撑在床头借力,压着有时俯下|身来。
何有时没了支撑,被压迫得倒在床上。他发梢还在滴水,这样子一点点逼近,像踱着步子款款行来的猎豹,气场凛然,眸色深沉,还很小肚鸡肠地咬着她的唇,跟她揪字眼。
“随随便便?嗯?”
“咳,我意思是……”
“草率?嗯?”
“我错了我错了!”
“感情还不够?嗯?”
“我真的错……唔唔唔……”
两年有余,养病期间不能做剧烈运动,秦深最喜欢的健身运动就是游泳,气息尤其深长。一吻毕,何有时手脚发软,眼里润润的全是水雾,像刚买回家的那只小奶狗。
秦深却从来不懂见好就收是什么意思,声音带了哑,步步紧逼:“爱不爱我?”
她脸皮薄,眼皮扑簌簌地跳,红着脸却不回答。
秦深又在她唇上嘬一口:“我觉得感情够了,你说呢?”
嘴唇被咬疼了,何有时怕他又冷不丁地亲上来,捂着嘴泪眼婆娑地瞪他:“人家求婚都是蜡烛戒指单膝跪地的,你这明明是逼婚!”
第53章
“前面, 再前面一点……对,就是这家了。”
从市二院门前经过, 又往前开了二百米,车停在一家餐厅门口。
秦深探头看了一眼。半上午, 餐厅里看不到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样子。这家餐厅从选址到装潢都没什么特别, 唯独那扇招牌是崭新的,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为什么他把你约在这家餐厅?”秦深问。
他浑身被一股低气压笼罩, 声音也凉。何有时戳戳他的脸,硬是把秦深紧绷的唇戳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小心措辞跟他解释。
“我车祸之后在医院住了四个月, 吃腻了医院食堂的饭菜, 偶尔想出去散散步,但腿又不方便, 就会在这家餐厅里吃。他家的意面和芝士?h饭都很好吃,蛋包饭一般。”
尽管她话里特意把盛安骅摘了出去,秦深却是门儿清,肯定是跟那个谁一起来的。什么好吃不好吃的秦深听不进去, 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故地重游,最适合旧情复燃了。
想明白这茬, 秦深表情更不好看了, 眼里跟结了冰茬似的。盛安骅在他心中已经从“未婚妻的渣渣前男友”变成“死性不改还想撬墙角的老混蛋”了。
何有时转身要下车, 推门却推不动, 锁上了。
“你放我下去呀。”
她回头笑得不行。秦深瞥了她一眼, 眉眼恹恹,仿佛浑身上下都在表达一个意思——“我不高兴”。
摆明了是要她哄的,何有时了然,这个男人最是小心眼了。
她跟哄孩子似的,拿出自己能发出的最柔的声音:“我跟他见一面,说清楚,让他不要再去打扰我爸妈,我爸妈年纪大了,受不了他那样折腾的。他执念又深,总会有摸到我地址的一天,不解开他的心结,以后就有得愁了。”
秦深不回答,沉默的拒绝。
何有时接着哄:“我早把过去丢干净了,没有对他念念不忘。见完这次,以后就再也不会见面了,好不好?”
秦深照旧无动于衷。
在车里磨叽了十分钟,秦深还是没打开车锁放她离开。何有时有点恼,脑子一热冒出一句:“你再不开门,我……”
秦深眼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一闪,沉默两秒,低道:“你会怎么?”
何有时心提到嗓子眼,求生欲瞬间飚到了顶点,机智地把话圆了回来:“你再这样,我就亲你了。”
这话说得又撩又暖,秦深呼吸深长了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的叹气听上去更像是妥协,脸上总算有了些表情,一边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近她,脸也一同贴近。
“你亲。”
“啊?”
“你亲亲我。”秦深低声重复:“亲亲我,我就什么都答应你。”
何有时在他唇上印了个吻。她亲得太敷衍,秦深垫在她腰后把人捞回来,按着自己喜欢的方式扎扎实实接了个吻,她的口红褪色到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亲完以后还威胁:“他要是敢抱你,敢亲你。”
何有时十分识相地接过话:“我就拿果汁泼他,拿饭盒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