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火后,猀华很快就跑了回来,他脸上带着被烟熏出的几道黑色污迹,反手掸了掸了衣服边领上镶嵌的皮毛上的灰尘,抬眼间不经意看到虞子婴走过来,立即上前喜滋滋地邀功道:“虞姑娘,这一下咱们可就能通行无阻了。”
虞子婴看到了猀华脸上的污渍,她道:“辛苦了。”
“哪里,就倒点油烧一把火,根本就是小意思,不过前面的火还得烧一会儿,等会儿咱们顺便还可以吃点东西再准备上路。”猀华脸上笑意满满地。
“吃东西?”虞子婴转眼看了一眼那被烧得啪啪作响的前方,指着那一堆黑油焦的不明物体:“吃那些?”
“呵呵,那些烤熟的野猪肉味道估计会不错。”猀华讪笑一声,然后舔了一下嘴唇。
“……你自便。”虞子婴已无言以对。
“虞姑娘,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一说……”猀华看虞子婴周身气息沉郁幽暗,收了一脸吃货的表情,挠了挠脸颊,欲言又止。
虞子婴扫了他一眼——示意他说。
猀华凑近她几分,小声地问道:“那个,您想跟皇和好吗?”
虞子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猀华想了想道:“我觉得吧……这个嫉殿其实并不适合您,他那性子太偏激,占有欲又太强了,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随时被他监视着,看管着,那是没有半点的自由,您……若想跟皇和好,最好还是不要跟他靠得太近……”
“我的确想跟惰和好。”虞子婴直言不讳道。
猀华停下了嘴,看着她,好像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要跟嫉断绝了关系,我知道他是在逼我做选择,但他怎么那么肯定我就一定会选他?”虞子婴冷静道。
猀华一听仙女的话,表情徒然一僵,他结结巴巴道:“您、您难道竟觉得那个满嘴胡言、小气又脑子有病的嫉殿会比咱们……惰皇好?”
“他再不好,在我的眼中,却并无什么过错。”虞子婴淡淡道。
“这么说来,我在你眼里……还是一个犯了错的人了?”一道幽凉瘆骨、像毒蛇爬上女子温暖肌肤般滑腻冰凉,却又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虞子婴背后响起。
虞子婴早知背后有人,她转过脸,背映着一片幽蓝色夹带着红亮的火光,面部五官陷入一片黑暗阴影之中,她看了他一眼,便转身与猀华错身而过。
惰看她竟一句话都不辩解便转身离开,来不及多想便脱口而出道:“你站住。”
“我为什么要站住?”虞子婴脚步未停。
惰似粹了冰的玲珑眸子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虞子婴又道:“我喊你站住的时候,你停下来了吗?”
惰一怔,眉头微微颦起。
虞子婴继续道:“我想让你站在那里听我说一句话的时候,你站住了吗?”
三句问话,一次比一次淡漠随意,但却令惰感觉随着她的离开,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内慢慢抽走,他心像破了一个大洞,眼底蓦地涌动着复杂情绪,微微失神地盯着虞子婴。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眼看两人之间的小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一个不容忽略的大问题,最终大问题又由于嫉殿的掺和矛盾随之激发,变成了一个越缠越紧的死结,如同这结的绳索两头各种越走越远,于是这个死结便越缚越紧……
猀华大概能够猜到惰皇是怎么想的,但他却不知道仙女究竟是怎么想的,所以他先前才会故意拿话来试一试仙女,但他发现,仙女的态度始终太过隐晦莫测,就像藏在千层布之下的秘密,越拆越有,越拆越深。
“咳咳……那啥,仙女,其实之前的事情……你多少有些误会惰皇了,你知道这火油是怎么来的吗?它可是惰皇……”
站在两人身后的惰一听猀华准备替他说项,似绷不住脸子,那张冰雕细琢如色晓之花的芙蓉绝色面容凝滞一瞬,便冷冷一拂袖便转身走开了。
猀华一看,惰皇走时的背影略仓促,顿时,他全部的神智瞬间回拢,有些不想说了。
其实有些话一说出口,他就直想抽自己两嘴巴子,这种不留余力地帮情敌主子的事儿,太tmd虐心了呀。
但他开了一个头不想说了,但虞子婴却想听。
“你刚才说那些火油怎么来的,还有这些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猀华听到虞子婴询问起来,便用双掌使劲地搓了搓脸,用力过猛都搓红了:“……”能不说吗?
“如果你今日不说,明日你的主子可能就会让人光荣殉职。”虞子婴看出他的逃避,斜开眼老实道。
猀华闻言浑身一僵。
突然,他想起了刚才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画面,比如惰皇在他准备替他解释的时候,脸色虽不好,甚至转身就离开了,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阻、止、的、话、好、不好……所以,事实难道是,他已经默许他替他说好话了吗?
猀华捧脸作惊恐状,如果等一下皇发现,他阳奉阴违,那么他的下场……
卧槽!仙女不愧是仙女啊,果然慧眼如矩啊!猀华经她一提配,顿时有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悲愤心情。
可再悲愤,人也拗不过命,他只能一脸“死亦何欢,死亦可苦”地垂头丧气的模样道:“其实啊,这段日子以来,皇就没有闲下来过,他在暗地里替您策谋甚多,哪怕是……您跟他闹别扭的那些日子内,他虽然离开了你,但他其实是专程去了一趟豫南(东皇国边境挨着宛丘不远处的一座官用圈地占有岛屿)去偷购了这一批火油,他在准备离开之前还偷偷见了您一面,至到第二日才出发的,而这两批人全是皇的私卫兵……”
“那一幅地图,那就是嫉殿说皇从渔人岛带出的地图,其实是皇亲自绘制的,您不知道为绘这宛丘的地形图,并且将夷族的地量位置标志出来,是多大一个艰难工程,为此惰皇几日几夜都未入睡过,他一面拖延着时间想是想等到他准备好万全之策,再一同出发……”
“或许仙女您不清楚,我们先前走来的那一条路究竟有多少的危险,即使是住在宛丘的人都不敢走这条路径,甚至是夷族的人也宁愿选择绕路出海,也尽量避免走这条死亡之路,或许皇觉得你依旧在埋怨他耽搁了您的时间,所以为了能够选出一条最便捷最安全的路,替您节省救人的时间,即使是厉害的探路者都死了十七、八个了,您不知道吧,其实那些探路者跟私兵先锋原本是同样多的人数,如今却锐减一半多。”猀华摇着头叹息道。
虞子婴沉默地听着,不插一言,任他一口气讲完这其中的原委。
“惰皇其实并非故意想要拖延您的时间,而是他早就派了人在宛丘探听消息,殷圣的人这是在下陷阱让您钻,他自然不可能让您这样没有准备就去,至于渔人岛的事情,您多少也误会了皇,他并非因为你们打赌之事而故意而为之,他本就打算收服了渔人岛送给您,只是……咳咳,听到您竟出手救了那个渔人岛的首领,并将人带走了,他一时生了气,这才放任那个姓殷的为难,当然,他知道这姓殷的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后来,后来当他知道那个首领是嫉殿后,他怕是早后悔了……”猀华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眼珠子四周看了一眼,就怕会被惰皇听到。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虞子婴听完神色不变,只反问了一句。
猀华一愣,眨了一下眼睛,想说我就跟在惰皇身边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但下一秒,他又怀疑上了,的确啊,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辛秘内容,甚至有很多是他根本没有亲眼看见过的。
但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了。
是啊,他怎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完全像是亲眼所见,实际上,这些内容分明是……分明是惰皇随意、偶尔、“谈心”之际、透露出的几个段子,而他就顺理成章地将一切原原本本还原最后连成一个连他都完全不容怀疑的——真相!
靠!他之前还觉得他家惰皇的情商被狗叼了,实际上是他的智商被狗叼走了吧!
虞子婴仿佛从他的神情悟出什么,她转眸看向那枯林中火烧一地黑黝冒烟的方向,话锋一转,道:“火快熄了,等火气一散,就走吧。”
猀华深觉自己被惰皇无形之中利用了,所以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便准备等一下独自找个阴暗角落画圈圈去了。
而虞子婴虽然脸色木讷依旧,但这一次行走间的脚步却显得较之前轻快几分。
——
待枯林内的火相继熄后之前派出去的人都一并回来了,他们便继续上路,一路上虞子婴总感觉惰的眼神总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她却视若无睹继续安静上路,但与嫉在一起的时候,却不容他再随意对她动手动脚。
比如,嫉为了气惰总喜欢靠在她肩膀上走路,但这一次,虞子婴却十分利落地避开了,她义正言辞道:“你太瘦了,浑身的骨头硌得我不舒服。”
嫉手僵在半空,他秀美的眉毛乖戾一挑,冷哼了一声。
“之前你怎么没说?”
于是,虞子婴便开始面无表情地碎碎念道:“我容你,难不成你就不愿意尊重我,据闻九洲上的男女未成婚前如此有着这种放肆的行为,叫……”
“够了!不给靠就不给靠吧,我知道了!”
听到她说容他,嫉还是感觉到高兴的,这说明她心底多少还是在意他的,可后来她又找各种繁文琐事的借口,他又觉得十分麻躁。
不过在看虞子婴也没有理惰,至少会跟他说话,他倒是觉得自己还是占有上风的,于是便不去计较这种小枝小节了。
他们穿过毒蛛枯林后,不远处就是毒瘴沼泽,这一片毒瘴沼泽十分凶险,到处都是泥潭一样的沼泽或潮湿松软泥泞荒野地带,据闻在这里面只需待上一个时辰便会毒入心肺无药可救,更别说这毒瘴沼泽内里路线复杂。
若直穿插而过当然不需要走上一个时辰,但若迷路或走岔了路,或陷入沼泽内,就会在这一片泥泞之地这里永远地被留下来。
站在树木生长的高地上,便能看到前方是一片瘴青色雾霾掩藏的沼泽之地,惰这一次并没派猀华为代表,而是主动走到虞子婴面前,他伸出手放在虞子婴面前道:“跟我走。”
虞子婴垂下视线,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无视他的求和之态,平静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惰视线落在她的头顶:“由我带你走,一个时辰内便可走出这片毒瘴沼泽之地。”
虞子婴从兜内取出一个绿瓶子:“我这里有一瓶避毒丹,跟他们分了。”
猀华一看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这倒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刻含上它在嘴里便可救命,他喜颠颠地上前替惰皇接下:“虽然避毒丹的效力只有半个时辰,但现在这种情形却十分地有用,多谢虞姑娘了。”
猀华将瓶子里的药根据人数倒在手心,然后分给每人一颗之后,剩下的就一并连瓶子还给了虞子婴。
这时候其它人看虞子婴的眼神都多少友善亲和了一些。
虞子婴将避毒丹收好后,看着依旧杵在面前的那只白玉颀长优美的手,略犹豫了一下,便将手平稳地放在了惰的手中,他的手冰冷如玉,像常年不化的冰雪,刚一碰到,便感到一股凉意从指尖凉透到心底,然后她被惰立即攥紧,像是怕她会反悔他很快地垂下手,任腕间滑落的白袍掩住袖下两人的交握的手。
嫉看到这一幕,心中就像烧了一把火,他很想上前分开握着手的两人,但他却不能这么做,他知道虞子婴想尽快去夷族救人,若他在这种时候表现太胡搅蛮缠,绝对会惹她生气,于是他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满,一只手牵起虞子婴垂落在旁的另一只手,握进手心内。
“呵,既然惰皇愿意带路,那本殿跟猪妖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猀华闻言满脸一黑,他阴阳怪气地道:“嫉殿,你不如跟我等一块儿吧,大家绑在一起的话就不被冲散了。”
“嗤嗤嗤,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嫉红唇似染血,斜睨而去,那似毒蛇般冰冷猩红的眸子划过猀华周身。
猀华倏地蹙眉,竟感觉手脚在他的气势下隐隐有些发麻。
这嫉殿果然不愧是与皇齐名的七罪之一,若真将他惹怒了,保不齐他会背着仙女对他下狠手……
“他愿跟,便跟吧。”惰漫不经心地道。
虞子婴一听,抬眸看了惰一眼,若有所思。
☆、第一百二十五章
在准备出发去夷族之前,其实虞子婴曾私底下跟嫉表示过,让他不用跟着她淌这一次浑水,甚至她还特地费心跟他分析了一下他这么做的后果。
但是嫉这人任性独断惯了,再加上他对虞子婴正在兴头之上,却是死活固执不肯的答应,他耍滑使诈威胁诱哄无所不用其极,一定要跟着她一块儿走,最终虞子婴看自己也说服不他,想着他要跟的话,那总少不得要事先设下一道困兽的“枷锁”预防。
于是她就跟他约法三章,这一趟万事以正事为主,其它事情无论他看得惯也好看同不惯也好,都不许无中生事,若耽误她行程和救人效率,那么就别怪她翻脸。
嫉为了能跟着虞子婴,也是能屈能伸的,最终却还是拽拽地答应下来了。
他特别能抠字眼儿来施行,虞子婴只讲在正事上他不能够胡搅蛮缠给她闹事儿塞心,但对于惰的事情上,他觉得算不上是什么“正事”,于是闲起来无聊时,便卯足了劲不留余力地想方设法地给他填堵。
他从以往种种憋屈的事情中,总结出了一点经验——越装逼的人越遭雷劈,装逼的人最终苦闷呕血的就只能是自己。
所以当他看到惰对待虞子婴那种含糊,不明朗的态度时,看似在意却又不煴不火的暧昧,他就知道这厮正在暗地里耍阴暗手段。
他想用冷暴力来收服虞子婴,想要虞子婴为他而改变,但实际上,他却完全不知道实际上,正在步步后退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什么时候唯我独尊,视天下人于无物的惰皇会小心眼到对一个女人耍这种幼稚下三烂的手段,只为惹了她,引起她的全部注意力,就这一点上,他其实就已经输得连所谓男人的原则都丢掉了。
可惜他本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偏偏让嫉看清楚这一步,所以他才会在一路上卯足了劲地使坏,朝他心中最柔软最不提防的位置使劲地插刀子。
哧哧哧哧……他非憋屈死他不可!
——
猀华从后面的木板车上找出一长捆的草绳子,然后将队伍划分为五人一组左右,用长绳绑住了腰间,像一个个粽子一样绑成了一团,然后整理了一下东西,他们嫌弃木板车笨重便丢弃在原地,只带着辎重车继续轱辘轱辘地朝里面走去。
一进毒瘴沼泽众人便感觉脚底好像踩进了一片软绵冰冷的海绵体内,空气中吹来的味道腥冷而带着淡淡泥土味道,在广阔的沼泽地带,最大的威胁是潮湿寒冷的天气,若弄湿了衣服,又暴露在寒风之中,人就很容易被冻出个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