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莫名地很信任她,于是倒并没有迟疑,从腰勒处拨出一把金属暗纹匕首,很单纯地问道:“仙女,您要刀,要做什么?”
虞子婴接过匕首时微微蹙眉,却并没有回话,隔了一会儿才将匕首出鞘,那幽蓝寒意的气息从刀刃上流莹散发,她眸光微锐,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平淡。
她转地脸,指腹轻轻按了按那个隆起的泡,软软的,暗紫色泡几乎占了他半块手臂,上面覆盖的一层黑色雾气虽然消失了,但是那里面却有一团制造黑色的东西,更阴暗更危险正在蠢蠢欲动。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探向男子头顶的那根如深蓝海带般的绿色线,它正在缓缓变短,与其同时红色线也在缩短了,唯有那根紫色线反而有增长的趋势。
“别动!”
男子表情有些呆愣,眨了眨一双无辜眼睛不知所措。
她垂下睫帘,两根手指清晰地按住那个隆包边沿血管动脉,正准备动刀时,去不想那隆包竟然动了,它就像受到威胁准备撤退,沿着男子周围皮肤四处游动,看起来既恶心又恐怖,最如闪电般依附在他最危险的心脏处。
男子大惊,脸色呈灰败,那紧张搏动的心跳声历历在耳。
而虞子婴则显得冷静许多,只是双瞳幽深凝滞许久,很快她耷拉下眼皮,轻蔑的嗤了一声,便举起寒光熠熠的匕首。
“仙仙,女,您,您这是——”
野性美男咽了咽口水,不敢大声怕惊到仙女——手中的刀。
这种“诅咒”一般刚开始只游离于躯干,巫医曾恐惶地说当“诅咒”接近心脏处,便意味着无药可救,心脏代表着生命,连尊贵的巫医都不敢随便触碰这个部位。
“虞家祖训,施刀则凭缘,看相则问钱——你可信我?”虞子婴偏过头,认真问道。
野性美男一怔,盯着她眼睛,仿佛他只需要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她,相信着他们相遇的缘,便能改变他的命运。
趁着他愣神,虞子婴手中刀光忽闪,只闻嗤拉一声,啪啦一滩黄汁溅落在地面上,而那滩黄血中有一只胡桃大小的生物正伸展蠕动挣扎,虞子婴不嫌脏,蹲下身将它按住抓了起来。
“一般能够钻进皮肤的只有蜱虫等寄生虫……但它个头这么大,看起来都并不是呢。”
就在虞子婴观察虫子期间,男子看着胸前被破了一条细长的口子,惊呆了。
呃,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他低下头看着被切了口子却不留血的创口,蹙了蹙眉,再看向蹲在地上圆成一团的虞子婴,突然噗通一声单膝跪她面前。
“吾神保佑,仙女,猀华求您,求您救救我鲜卑族族人吧!”
猀华一厢热血激昂直接被虞子婴三个意兴阑珊的字冻成冰。
“没兴趣。”
猀华傻眼,似乎不敢相信刚才菩萨心肠救了他的仙女,开口竟不是没问题,而是没兴趣!?
虞子婴将那条使劲挣扎的虫子迅速超生了,再从地上捡起一块厚叶子包住揣进腰间,可刚站起来,脑袋一阵昏眩,肚子更是发出一阵如雷般轰隆的咕噜~声。
她茫然地睁着眼睛半刻,才垂睫抚上空荡荡的软肚皮,抿紧嘴角,这才想起来她好像已经饿了很久了!
看看这荒芜人烟的无边森林,虞子婴当即转换语气:“嗯,我跟你去。”
被“没兴趣”三字大山压垮了腰的猀华再度傻眼——真不愧是仙女啊,变化就是太快,吾等凡人根本跟不上她脚步啊!
这期间,虞子婴有趣地发现,随着她的回答,直接导致那个野男脑袋上的紫色气带忽涨忽跌。
难道紫色是跟她的决定有关系?
——
鲜卑族在山脉凹陷一处天然洞穴中居住,并不需要凿洞为巢,那里广袤而四季如春,鸟语花香,潺潺溪水清澈润甜,一路听着瘸腿野男操着一口古怪发音讲述——对了,他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他叫猀华,是鲜卑族分支的一名勇士。
因为族内一晌都染上一种怪病,就像被神诅咒了一样迅速蔓延开来,随着族内越来越多人得了这种怪病,他便凭着一腔势血,准备独自离开九连云峰出去寻医,却不想在遇到虞子婴前,遭遇了红斑蛇偷袭,虽然他紧急采了解毒草将毒挤了出来,却因为腿受了伤,藏在灌木丛中正准备包扎的时候,便发现了先前一幕——
走了好几个时辰,穿越溪泽鳄鱼湖畔,毒蛇林,蜘蛛窟等,猀华发现虞子婴竟比他更加镇定,更加懂得如何规避危险,就像她曾征服过一座原始丛林,登上最顶峰的勇者。
越过一条木吊桥,虞子婴真正到了鲜卑族时,看着那黑雾瘴气弥漫,从山涧顺梯而下的溪水污浊不堪,那或许曾经绿婴的草地变成一片枯萎灰败的色泽时,这场景令她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阿勒,传闻中的四季如春,鸟语花香呢?请问,是被狗叼走了吗?
☆、第四十四章 他有一种很好吃的感觉
而猀华一抵达族落,便一马当先七拐八弯地跑进一窟石穴。
“阿妈!阿妈!”
听到喊声,从洞穴中走出来一群人,他们大多数跟猀华类似的打扮,只是头顶装饰,与局部挂件有些区别。
跟在猀华身后的虞子婴,看到大多数人身上都有着跟猀华之前那种鼓疱,甚至更加严重,他们面带黑气,印堂发黑,眼袋浮肿双唇肿紫,身上鼓起的包有几个至十几个。
那初生婴儿拳头的鼓包将他们的生气与营养吸走,一个个如行走的骷髅,摇摇晃晃,步履沉重,在看到猀华回来时仅惊讶一瞬,亦没有多言,又转身散去。
而猀华的阿妈是一个略富态的中年女子,她一身穿着跟男子相差无异,只是胸前像虞子婴那样遮着一截布,脖颈间挂着一些动物牙骨饰。
“猀华?!”她惊诧叫道:“你,你怎么又回来啦?!”
猀华阿妈在看到猀华时,整个人仿佛风中激旋的落叶,颤抖着声音。
“阿妈!”
而猀华在看到她阿妈手臂跟腿部都长着巨大的鼓包时,当即双眶泛红,痛叫一声。
“猀华,你不走了吗?你难道真的想看到阿妈死不瞑目吗?!”猀华阿妈原地跺脚,瞪目眦牙,一身装饰被抖得哗啦啦作响。
他们之间的对话始终用着鲜卑族的方言,一开始虞子婴一字都听不懂,可渐渐她发现她能够从那些字句中慢慢摸索出一些关键被重复的字眼。
虽然依旧不懂那些字眼的意思,但这种清晰被记忆的事情在她身上从来没有发现过,或许——继听力,视力,她的大脑也被进一步强化了。
“疫症。”
虞子婴突然出声,那异与他们平时所熟悉的清腔软调,带着一种如雪花干净,透澈清冷的声音,令周围人都好奇地望了过去。
他们看到一个皮肤黑沉,穿得一身很特别的肥胖女子,头发有些凌乱,绑了一条粗辫子放在胸前,上身缠绕着布带,下身裙子绒絮团团,像绽入的雪花朵朵,她的一只左眼绑了一层白布,仅露出一双异常漆黑的眼睛,像是受了伤一样。
在鲜卑族人眼中,长得又壮又胖的妹纸才叫漂亮,所以虞子婴在中原被人嫌弃的体重,到了鲜卑族人这儿无疑是美的,但偏偏她是独眼,这便并非一件美好的事情了。
“猀华!她是哪个族落的?你怎么能将人带到我们族不,你,你是想害死她吗?”猀华阿妈看到虞子婴先是一怔,回过神便激动地一掌拍在猀华胸前,气急败坏道。
“阿妈,您冷静点。她是神明派来的仙女,她是来拯救我们鲜卑的!”猀华亦赶紧解释。
猀华阿妈神情一滞,盯着猀华的眼睛,重复道:“仙女?”
猀华郑重颔首,然后凑到他阿妈耳中嘀嘀咕咕一会儿,她的眼睛便越瞠越大。
等猀华说完,她立即调头好好地打量一番虞子婴,脸上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她上前双掌合什,躬身一拜:“你好,我是猀华阿妈,我叫吉柯,真的很感谢您救了我的儿子。”
她现在说的是跟她儿子一生疏别扭的中原语言,或许是猀华已经告诉了他阿妈,虞子婴不懂他们的语言。
虞子婴侧身一避,正好躲开了她的兜头一拜。
“不要谢我。”她表情严肃地迅速引入正题道:“你们得了疫症,一份食物一个人。”
“什么?”吉柯没听懂。
虞子婴蹙眉,暗忖,她这种茫然的表情,难道是觉得她要价太高?
“一份食物救……二个人吧!”
她犹豫了一下,忍着心痛开出一个跳楼价格,肚子好饿,先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啊?”
吉柯依旧懵懂,而猀华眼看虞子婴脸色开始不对劲的时候,一把拉过他阿妈:“阿妈,神女是说需要供品!”
“哦哦哦,我懂了!”吉柯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头:“我,我立即去禀报大祭师。”说完,便跑进了洞窟内。
而猀华看母亲那撒丫子奔跑激动的模样,忍不住朝着虞子婴咧嘴嘻嘻笑了,像一抹阳光射破一切阴霾般灿烂。
“仙女,谢谢你。”
虞子婴盯了他一眼,蠕动了几下嘴唇,便耷拉下肥肥眼皮:“……嗯。”
——
猀华是一个十分风趣又爱开玩笑的人,平时在族内的少年少女都爱跟着他尼股后面玩耍,然而他的一切得意到了虞子婴这里就四处碰壁。
虞子婴不爱开玩笑,不爱回应,甚至不曾因为他而笑过一次,她的面摊与冷漠令猀华的情绪亦有些低落。
仙女……好像不喜欢他。
他带着虞子婴穿过一座高大石笋洞窟,便来到鲜卑部落们居住的房屋前。
鲜卑族人的房屋是精选那种圆型的大石块与一种粘性十足的泥浆融制成一个拱型建筑物,依着树杆而居,每一家石屋都用圆木捆起,做成围栏自圈为地。
虞子婴走到部落旁边,用石头垒成一个半人高的水井边,井水看起来清澈干净,但她却掀开了左眼,果然看到了井水充满黑色瘴气,她尝试用手去碰了碰,那些黑雾便趋散开来,并不肯与她接触。
怕发现之前太激进而害得左眼痛的事情,她并没有再继续探究,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她转身回头,便看到猀华阿妈领着一群鲜卑族族人而来,他们虽然不似中原那般规矩严森,但等级尊卑却也是不可逾越的。
在一群鲜卑族簇拥身前,有一个领头之人,他与鲜卑族人总是相隔半步,他们在他身后不敢轻易踏足属于他的领域。
他一停下,那些鲜卑族人立即随着停下,他不开口,他们亦不敢出声。
领头之人头戴白雀之翎,一头银白发丝披肩滑落,如丝绸一般闪烁着光晕,他面带金属面罩,面罩如一双银色羽翼斜飞至他耳畔后,一身深蓝色祭袍束腰,腰后系九条雪狐尾饰,手持一根沉香木,前端绑着七彩布带跟响铃。
很奇异的感觉,他似披着破晓的光泽而来,不声不响,是如一道纤绝的尘陌,将整个世界净化般,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看到他那一刻,虞子婴瞳仁紧缩一瞬,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相,但是她感受到了——继无相后,他是她碰见的第二个竟拥有如此浑厚的纯元阳气的大气运承者!
虞子婴紧紧盯着他,一眨不眨,心头似揣着一团火似的,烧得她口干舌燥,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为何,他看起来有一种……很好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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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何人?半蜕变的后遗症出现了——
☆、第四十五章 你们的饭能管饱吗?
或许是地位受限,猀华阿妈也来了,却站在队伍最尾,前面还有一些古稀慧智老者,与几位并没有被感染的中年人,想必他们都是鲜卑族有地位的人。
“……”虞子婴一言不发地只盯着那名领头之人,其它人都被她忽视变成了布景。
“仙女,这位是我们鲜卑族的大祭师。”由于人是猀华从外面带回来的,自然是由他给大伙儿介绍,看虞子婴一直盯着大祭师不放,他眸中微黯一瞬,便笑着引见。
大祭师似对虞子婴亦有所触动,静滞良久,便一改方才悠然漫步的姿太虚,掀开宽大左袖,将沉香木抵于胸房前,行了一个礼:“受尊贵的蝎羝神指引,穆达焽在此恭迎您。”
大祭师的名字一出,其它人都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周围人立即左拳抵于心脏处垂首,以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