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料的,沙弥香摇了摇头。“确切的说,如果美是你的话,那么我才该是英雄救美吧。”
事情过了很久,可沙弥香的记忆却仿佛还在昨天一样,清晰到不可思议。
他记得那时候的我在逛热闹的人类街市,穿着和今天一样雪白而淡雅的衣服,一脸淡然其实应该是冷漠加茫然地站在人群中央。他看着我,就好像看到了曾经被评为整个天宫乃至人间最为美貌的仙子的陨落神坛。
在他的眼中,最美的头衔已经到了我的头上。
沙弥香的脸上是怀念的神色,而我不注意间看到的余江蓠的脸上的表情,却是万分阴郁的。
“余江蓠,你又怎么了?”我小动静地扯了扯余江蓠的袖子,这家伙的脸实在是太臭了,连沙弥香都被他影响到了,讲故事都磕磕绊绊的。桌面上的一个茶杯应声而碎,茶水流了一桌子。
就在这时,余江蓠忽然跳了起来,扯着我急速地后退,那些茶水浇了小一一脑袋,连木娘子都溅到了身上,唯独我和余江蓠一身完好。
沙弥香收回挡住茶水的手,叹了口气。“都已经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生气,我又没有做错什么。臭香草,你这暴动,怕是想把自己先折腾坏了,好让池浅去心疼你吧。你心机怎么就这么深呢。我们时间都不多了。”
余江蓠抿着唇不说话,他闭上眼睛,被我拉回了座位上。沙弥香又关注了一番余江蓠,眉来眼去的模样万分欠揍。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外头的水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高低错落,他在这声音中间插入自己的节奏,终于得到了讲述的机会。
——
那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沙弥香和余江蓠一样,活得太久了,太久了就算记忆都清晰,但是绝对不会有那么好的记忆力记清楚这件事发生在几千几百年前。小小的少年郎瞧着那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姑娘,正想上前打个招呼,忽然有一妖怪飞身而来,企图对姑娘不轨。
年轻人年轻气盛,三两脚步就跑到了姑娘身边,他先是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妖怪必经的路上,等妖怪无知无觉地靠近之时,他直接捏住了妖怪的命门。
“兄弟,这位姑娘我保下了,行个方便。”罗刹族眼中没有神和妖怪的区别,只是那位天帝说这样划分有利于秩序的建立,是天道的意思,罗刹们就接受了,于是天帝说,罗刹族被编入神仙的序列,罗刹族也接受了。沙弥香自然也不会有那种一看见妖怪就想要消灭的神经质的冲动。
那妖怪闻言,仿佛感受到了沙弥香的神力,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两种信息。一种是对神明神力的敬畏和惧怕,还有一种是沙弥香能看出来但是忽略的——哪里跑出来的智障,胆子真大。
现在沙弥香明白了,他的话太狂妄。且不说那时候的池浅不需要他的保护,就算她需要保护者,余江蓠和阿修罗也已经占据了左右手的位置。他早就没有了机会。现在连阿修罗都没有机会了。
妖怪是跑走了,沙弥香正想对姑娘表示一下自己的亲近,就见眼前的姑娘动了动许久不动的身子,往不远处的馄饨摊子走去。她细声细气地和小摊主要了一碗馄饨,就坐在了那张不知道有多少人坐过的椅子上,一点都不嫌弃。
还真是奇怪的姑娘。
沙弥香挠了挠脑袋,也跟着坐了过去。人间的事情他也懂一些,吃东西要付钱,做人家的位置也不能光占着。他也去点了一碗一样的东西,交了几个铜板之后,坐在了那姑娘的身边。
可是人家一点都不理睬他。她的耳朵一动一动的,而且慢慢变得红彤彤的,等那碗馄饨上来的时候,姑娘才注意到她身边坐着一个盯了她很久的人。
“你是谁?”她舀起一勺子馄饨汤,慢慢地吞咽下去。很久才问出这句话。
正如沙弥香所想的那样,这姑娘表面上看着冰冷,其实声音出卖了她。她的内心一定有柔软的地方。此刻的少年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下凡,他的注意力早就跟着这个姑娘一起飞了。
“我叫阿香娑。”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要问他的族长爷爷和少族长父亲了。他可不知道。
“我叫池浅。你的名字,嗯,真不好听。”池浅又吃了一口馄饨。薄薄的馄饨皮包裹着一点点红色的肉馅,被浓郁的汤汁浸染,看得沙弥香都饿了起来。
“那你觉得我叫什么好听?”
这时候,路边正好走过一个和尚一样的人,姑娘指着那和尚,眼角划过一丝丝趣味。
“我觉得沙弥就挺好听的,比阿香娑好听多了。”
人来人往,谁会知道自己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人生。也许是一个擦肩,就能改变一颗小星球的转动和时间。
沙弥香对新名字表示无所谓,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换一个会有什么问题。在姑娘吃馄饨的时候,他就拍板决定,自己以后在人间游走,就有了新的名字了。这个名字来得随便,却会被人异常珍惜。
“以后,我就叫沙弥香了。池浅姑娘晚好,我是沙弥香。”他本来就无处可去,看到这同样像是无处可去的姑娘,心头就莫名起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名字倒也不错。对了,你忽然找上我,是有故事想要讲给我听吗?我家小江蓠和阿修罗都不在,只讲给我一个人听的故事。如果你真的讲得很好,我就可以满足你一个小小的不过分的愿望。”
沙弥香傻眼,他可不是为了愿望而来的。罗刹族今日什么都有,他是少主子,自然什么都不缺。
“我是神仙!”他强调道。
“对啊,你是神仙。”吃饱了的姑娘放下馄饨碗,满意地眯起眼睛,像一只准备打小呼噜的猫咪。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也没有了初见时她的那份无处安放的茫然,以及人群中傻傻站着的孤单。
知道了自己是神仙难道就没有任何表示吗?沙弥香郁闷地抬头瞟了一眼。不远处有一处香火鼎盛的庙宇,供奉的是前些日子刚刚上任的新神明。沙弥香还和这个神明一起喝过酒,如今他却有了庙宇。
沙弥香说不清楚是嫉妒多一点,还是羡慕多一点,又或者是好奇多一点。为什么神明那么热衷于从人类那里汲取力量,为什么罗刹族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来自天帝的馈赠,为什么眼前的姑娘对神明没有那种膜拜的模样……
当姑娘打开自己随身的扇子之后,沙弥香感觉自己的郁闷达到了顶峰。
那把扇子很普通,上面的字却不普通——汝等不必跪拜。姑娘扇了扇风就收起了扇子,之后沙弥香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把扇子了。根据姑娘的解释就是,她太强大了,总是有人要跪拜她,她的扇子就是用来提醒他们不必如此的。
一头黑线的沙弥香:为什么这姑娘画风如此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