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湘丝有些不安,却又觉得荒唐可笑——
眼下她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事情会和她有关呢?
她也没什么紧张的。
兰亭打量着她半晌,话说的很难,但终究还是开了口,“我听说,檀寂要成亲了……”
这句话刚刚出口,湘丝就忽而抬起头来,眼中不自觉腾起疼痛和震惊。
但她很快便强心中震痛压了下来,复而又垂下头去,只是双手捧起桌上的凉茶开始喝。
心像是凉透的浓茶水一样苦,一样冰凉。
兰亭嗓音艰涩,“东边局面吃紧,檀寂想要趁凤玄还未建立起来古传承军队之时发动战争夺得先机。
但苦于手上无人可用,于是便和鲛人一族联姻,想要以南海鲛人为前锋,对东海王国出战……”
她的声音像是幻觉一样,湘丝仿佛听着别人的故事,却伤了自己的心。
她紧紧捧着茶盏,愣愣的,没喝也没说话。
兰亭说完这些之后,便再没有开口,只是陪着她。
湘丝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就像是被冰封在了冰天雪地里一般。
兰亭觉得她这样下去迟早出事,于是又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凤玄女帝传出消息,说你被困在了北冥训海,将于端阳那天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这个消息,也被凤玄女帝传给了檀寂。”
她不忍湘丝这样心如死灰的样子,难免多言一句,“你先不要着急,檀寂和你毕竟是那么多年的感情……
眼下娶鲛人公主怕是迫不得已,局势使然。
但若是得知你在北冥训海身陷危难之中,他必定懂的如何选择。”
她想给湘丝希望。
但是,这个希望真的会有吗?
连她自己都很怀疑。
一个女人和几十万的鲛人大军比起来,真的太微不足道。
况且,檀寂和湘丝这场情缘虽然时间够长,但是却从不曾给对方带来过快乐。
这天下有谁会拒绝快乐呢?
又有多少男人,可以在旧爱老去和新欢韶华之间选择前者?
一时间,五月的小屋,竟是有些寒意了。
过去一个半时辰,天蒙蒙亮时,湘丝这才道,“兰亭,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好,有事你就叫我。”兰亭起身来。
走到门口,又回头来,道,“这几日,我会出一趟远门,你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代办的话,我可以代劳。”
湘丝愣了一下,想了想终究心中不宁,问,“哪日走?”
“我可以等你几天,哪天你说不用等了,我便走。”兰亭道。
“好。”湘丝点点头,眼底疲倦掩藏不住。
兰亭转身离开,帮她合上了木门。
转眼,屋里只剩下湘丝一人,明明只是一屋之中,她却如同坠入暗无天日的囚牢。
恍惚间想起也不知道多久以前,那少年从太子东宫一路尾随她,直到数百里之外她的家。
那一路,锦绣风光春色正好,青山碧水。
她纵马驰骋不知世间险恶人心凉薄,满怀赤诚对着这个世界笑。
那一年,她只有八岁。
从他回去之后,便奏请陛下,将她从郡王府接到了太子东宫,而后一起学习一起谈论天下事。
那时候,看到锋芒毕露的彼此,他们的内心是燃烧的,觉得对方像是旭日一样耀眼,烈火一般蓬勃,无人能及。
但两人皆不知道,这世上有人只适合做对手,哪怕再耀眼再吸引人。
而一旦成为恋人,要么决裂的惊天动地,要么一方敛藏锋芒,从此变成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而这场恋爱当中,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争锋相对。
以至于,度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整整四百多年,他们都未能像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一样,成亲生子。
再后来,是她妥协了。
是她妥协了啊!
湘丝眼中突然垂落清泪,啪嗒一声便碎在了桌面上。
如同她那颗碎裂的心。
终究,她变了。
终究,她不再是他梦寐以求的样子,他不爱了。
终究,说好会等着她一辈子的他,也像是任何一个庸俗的帝王一样,开始扩充后宫,准备开枝散叶。
终究,都过去了……
可,她的心怎么就那么疼呢?
湘丝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起身来,推开窗户,大口呼吸黎明湿重而沉滞的空气,只觉得心中越发难受。
她还不确定,要不要让兰亭出去的时候,顺便帮她看一看檀寂的反应?
在得到她身陷危局将死之时,他会选择继续和旁人大婚,还是会选择营救她呢?
她很明白,心中有犹豫不决,就代表心中还有期待。
但她同时也明白,这是她最后一次对檀寂抱有期待了。
她有些固执的,压下了想把自己安好的消息告诉檀寂,让他不要上玄女的当的冲动——
她要利用玄女布下的局,看清楚檀寂的内心,然后给自己这份感情一个交代。
若是檀寂在意她,去营救她,那日后她拼死为他,随他上天堂入地狱,不问对错。
若是檀寂舍弃了她,那她……
心痛的抽搐,让她几乎不能思考。
若是檀寂舍弃了她,她该如何呢?
她痛苦的揉了揉彻夜未眠之后肿胀酸痛的脸,痛定思痛告诉自己:若是舍弃她,那她就和过往做一个了断,权当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吧!
她合上窗户,转身顺着墙壁滑下,在墙角坐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而她自始至终也没想到:
她迄今都还是轩辕帝檀寂治下的一个郡主,若非因为爱情,她曾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足够她死上千万回了!
……
离花宫的梨花,已经没有了。
经过两天的收拾之后,这里一片空旷,有人开始着手挖地,弄的墨小柒一脸迷惑。
他一路从自己房间走过来,然后把青公公拉到墙角,低声问,“这怎么回事?挖这么多坑什么意思?”
青公公轻轻摇头,“不知,陛下直说按照图纸挖坑,去没说要做什么。”
青公公一脸垂头丧气,“帝心难测,杂家也没心情猜了。”
墨小柒闻言,不由开导他一句,“伴君如伴虎,且任他怎么说便怎么做吧。”
而后,又问,“陛下和那鲛人公主的大婚,定在了哪一天?”
青公公还是摇头,“还没定下来,或者定下来了但没有说……
不过,昨儿个傍晚,杂家出去的时候,听说了一些事情,也不知道该不该和陛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