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耀压抑着呼吸看着对面的母狼,微微露出皮毛外的乳房胀的通红,呲出唇外的牙齿微微发黄,鼻子后面的皮肤因为愤怒而微微皱起,唾液顺着嘴唇留下来,汇聚在狼爪前,湿润了一小片泥土。
在他身后,羔子土土无助地发出咩咩的叫声,却始终不愿意离开父母的身边。倔巴躺倒在地上,两只被石头砸的斑驳的羊角无助地靠在一侧,支撑着它的羊头,而倔巴的后腿却仍然痉挛地颤抖着,肠子混合着鲜血挂在体外,似乎还能看出蠕动,倔巴似乎不甘心就这么成为狼群的食物,几次挣扎着想站起来,这给了雷耀一点点希望,他希望自己在自己石子的招呼下,倔巴能一如既往地向他飞奔过来,然后将他撞个跟头。
母狼呲牙恐吓着雷耀,对于眼前这个半大小子,它从之前的轻视到重视,到现在的不敢妄动,这个认知过程是源于已经死在对方手里的两个同伴。虽然对方没有倔巴头上的双角,但他手里锋利的镰刀已经收割了两条公狼的生命。
这个家伙很危险!这是雷耀留给母狼的唯一感觉,但就此放弃三只已经到手的猎物,却让头狼很不情愿,此刻在它心中,想要与雷耀拼一下的想法正在如同野草一般滋生,一旦它壮大成一个念头,下一秒钟,她就会率领众狼扑过去,到时候,结果只有一个,或者是这个半大小子成为自己的猎物,或者是它们的狼皮成为这个小子的补偿。
对面,雷耀也握紧了手里的镰刀,为了担心镰刀脱手,他已经用牵羊的草绳将镰刀紧紧绑在手里,雷耀知道,不打疼了狼群,狼群自己是不会走的,而要打疼了狼群,只有一个办法,把头狼杀掉。
可惜,刚刚搏斗的时候,雷耀已经消耗了大半的体力,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机会,一个等待头狼扑过来那一瞬间,在它凌空的时候,一刀劈下去……
看着狼群微微变换的步伐,雷耀忽然奇怪,本该冬天才下山的狼群,为什么在水草丰足的七八月忽然出现,更让他奇怪的是,身后的山里忽然传来了旱天雷,低沉的隆隆声,却又和雷声不相同。
不过注定没人能回答他这个疑问,就在雷耀因为疲惫本能地变换了一个姿势的时候,狼群动了!!!
扑上来的瞬间,雷耀的镰刀也挥了出去,刀锋几乎是擦着头狼的肚子闪过,可本以为这一击必中的雷耀却没有料到,头狼的身子在毫无借力的半空中竟然忽然做出了一个扭曲的动作,动作虽然没有让她完全躲开刀锋,却让刀锋堪堪擦着她的乳头砍了过去,两对乳头在锋利的刀锋下飘着鲜血脱离开身体。
失手的雷耀等来的是头狼散发着腥臭气的血盆大口,和两只微微发黄却锋利坚硬的狼牙。
雷耀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却没想到,此刻骤然响起的雷声,让即将咬住雷耀喉咙的头狼身子本能地一震。
雷声来的很突然,就仿佛骤然间炸响的一样,但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又不是头顶,而依稀是村子的方向,不过此刻雷耀却没时间考虑这些,因为,雷声突然的出现,让他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扑来的母狼被雷声干扰,错过了咬住雷耀脖子的机会,而在生死搏斗中,任何的迟疑,都是对敌人的仁慈,雷耀不会这么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躲开狼吻的同时,他手里的镰刀在下一秒钟就毫不迟疑地插入头狼的腹部,然后借着甩开头狼的力道,将狼肚子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血腥味瞬间充斥在身边的每一个角落,落地的头狼仍然坚持站着,但肚子里的五脏却在脚下汇聚,鲜血迅速带走了它的体力和生命里,在坚持着喘息了几下之后,头狼卧在自己的鲜血里,发出几声低沉的呜咽,这是将死的哀嚎,动物会本能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尽头,刚刚率众进攻雷耀的母狼,此刻已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消亡。
但作为一支狼群的头领,母狼知道,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做,比方说,决定是进攻还是撤退,想到这里,母狼无助地回头看了看狼群,在思考片刻后,发出最后的命令。
略带哀伤的嚎叫声中,身后,几只狼同时看了过来,原本眼中的凶悍之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留恋和恐惧,失去头领的狼群也失去了团体作战的优势,虽然现在剩下的四只狼仍然可以一哄而上将雷耀撕扯成碎片的,但奈何它们有一哄而上的实力,却没有一哄而上的智慧。听到头领的叫声,在犹豫片刻之后,对命令的服从,最终让几只狼扭头向来路跑去,很快消失在草丛的尽头。
雷耀一直目送着所有的狼都消失不见,支撑着他的一口气才终于呼了出来,连带着整个人也软瘫地坐在地上,对面,母狼仍然急促地呼吸着,半瘪的肚子无力地起伏,但雷耀知道,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在休息了一会之后,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晃着向母狼走去。
“你吃我,是你的天性,我杀你,是我的本分!”雷耀看了一眼母狼,失去了之前的凶悍之后,垂危的母狼看起来乖巧了许多,油亮的毛皮和肌肉丰满的身体,看起来充满了美感,不过对于此刻的雷耀来说,他将亲手终结对方。
母狼费力地抬头看了看雷耀,再次低下头去,作为头领,它早有觉悟,为自己的行为和族群的失败付出代价,只是让它没想到的是,终结它的,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少年。
呜!!面对雷耀举起来的镰刀,母狼呜咽了两声,此刻的它响起的是地窝子里的两头毛茸茸的崽子,要不是忽然出来一群穿着黄军装,却比狼还狠毒的小个子军人,此刻的它应该是在林子里追着兔子满山跑呢吧?
下一秒钟,刀锋一闪!雷耀的镰刀重重砍在母狼的头上,结果了母狼性命的同时,将母狼嘴巴上的两颗獠牙也挖了下来,母狼正值壮年,两只獠牙足足有两三寸的长度,曾几何时这两只牙曾经终结过多少动物甚至是人类的生命,但此刻却沾染着血迹被雷耀紧紧握在手中。
雷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挖掉母狼的獠牙,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曾经数次威胁过自己生命的凶器,会成为自己的护身符,却不知道,他无意间的举动,会造就此后上海滩的一片血雨腥风,让人闻风胆寒的狼牙匕首,在这一刻,已经亮出他的雏形!
休息良久,雷耀才缓缓起身,身后,土土仍然不断地拱着母亲和父亲的尸体,雷耀走过去,将土土抱在怀里,后者不断挣扎着,发出哀伤的叫声,地上,躺在那里的倔巴看到这一幕,眼神中最后一抹光泽也终于消散,鼻子带着一声似呜似鸣的出气,最终彻底一动不动。
倔巴死了,带着雄性动物特有的尊严,唯一剩下的只有土土和雷耀,看着已经将暗的天色,雷耀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和没落,他紧紧搂着怀里的土土,没命地向家的方向跑去。
经历了生死的雷耀,此刻迫切想见到自己的家人,哪怕被娘骂两句,被爹抽两下子,他也愿意,在这个愿望的驱使下,他发力向前跑着,完全不顾及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力。
前方,村庄的轮廓已经依稀出现,而雷耀跑的也有点喘不过气来,但看着前方的渐渐放大的村子,他还是逼着自己快点跑,在他怀里,土土咩咩地叫着,腿上不大的伤口却让雷耀揪着心,公羊倔巴和母羊团子已经死了,被一口咬断了喉咙,但土土还活着,雷耀记得爹说过,土土长大了就给她去配种,到时候如果能生出几胎母羔,那没几年,或许家里还能有一群羊。
这几乎成了雷耀的希望,他想当一群羊的放羊倌,所以,他不能让土土出一点事,当然更重要的是还有那几张狼皮,狼皮是好东西,隔凉隔热,爹的腿和娘的腰都需要这东西,剩余的还可以卖钱,虽然换不回一只羊羔子,但至少能填补点窟窿,而且倔巴夫妻俩的肉也能支撑一阵,至少换上几块大洋是免不了的。
在这念头的支撑下,雷耀憋着一口气一直跑,原本十多里的路,他只跑了一刻钟,就跑到了家,只可惜,当他站在熟悉的家门的那棵大杨树前的时候,整个人却忽然一下子停住脚步,愣住了!
大杨树还在,家却没了!
只剩下了半棵的大杨树支撑着挺立在那里!半棵枝繁叶茂,另一半,焦黑枯败,焦黑的枝叶仿佛路牌一样指向家的方向,在那个原本养着五只鸡,用竹坯子扎的密密篱笆的院子,以及院子里三间土坯草房的被称为家的地方,此刻却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大坑。
家没了!突然的就好像变戏法手里的那只花手绢,捏吧捏吧忽然间就没了!
雷耀想哭,可却发觉怎么也哭不出来,他就那么傻愣愣地站在大坑前面,看着大坑和散落在周围的,似曾相识的家中物件,却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就没了?怎么忽然间就没了?爹呢,妈呢?家呢?雷耀一遍遍问自己,可却根本无法回答,狼叼走了家里的羊还有个兆头,可家和爹妈忽然间就没了,却根本连个兆头也没有。他觉得自己是做梦,一定是做了醒不了的噩梦,但周围凉凉的雾气和伤口的疼痛,怀里温热的土土,却执着地提醒着他,眼前这一切,是现实,是让他最无法接受的现实!
一想到家里忽然间就剩下自己一个,雷耀心中的悲戚如同海浪一样涌入心中,随后,当悲伤灌满胸膛的瞬间,一声悲嚎从他嘴里吼了出来!!
啊!!!!!
喊声震天动地,甚至不逊于之前的爆炸声,喊声中,藏在远处不敢出来的乡亲们一个个从各自的角落和家中跑出来,三三两两围住大坑,看着雷耀!
见到有人来了,雷耀终于丧失了支撑着站下去的力气,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大坑边上,放肆地哭号起来!
“大雷子,一个大铁老鸹干的,打雷似的飞过来,然后下了个蛋就往那边飞走了,谁知道那玩意能炸啊!”终于,有人忍不下去了,向雷耀喊道,语气中充满了淳朴的愧疚和无奈,雷耀听到他的话愣了愣,看向相邻所指的方向,铁老鸹是啥?雷耀毫无印象,甚至毫无经验,但却不妨碍他努力记住这点。
“铁老鸹是往那边飞了?”良久,雷耀回头看向乡亲,乡亲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不过他们却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不安,雷耀这小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得到众人的回答,雷耀默默点点头,默默地将仍然沾着干涸血迹的镰刀别在怀里,看到雷耀决绝地举动,众人也似乎明白了雷耀的念头,但却不敢相信!
“大雷子,你想干啥?”身边,有人不无担心地询问道。
“报仇!”雷耀的声音低沉,但却透露着一丝让人改变的坚决,对于他的回答,有人惊讶,有人叹息,有人摇头无语,面对众人的反应,雷耀却没有任何回应,他的想法很简单,再大的老鸹,总要有乏了落在树梢的时候,到那个时候,雷耀会用他的镰刀一边割老鸹的脖子,一边问问它这个畜生,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