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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大亮,枝繁从安平那儿听到消息,流风休妻了,上官虹孤身一人回了上官家,自此常伴青灯。
  水玲珑对这项结果并不感到意外,诸葛流风连亲生女儿都能绳之以法,何况是妻子?在他心里,喀什庆的利益高于一切,当个人情感和民族利益相冲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上官虹的苦肉计未必没有打动流风的心,但她画给他的风车灌溉图更能让生产条件落后的喀什庆受益,而且,她只画了一半!流风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只能说,流风是一个为了百姓心甘情愿抛头颅洒热血的民族领袖,却不是一个爱妻如命的丈夫,他是百姓的福星,却是上官虹的悲哀。
  水玲珑取出另外一半图纸,用锦盒封好递到枝繁手上:“寄到喀什庆的诸葛家。”
  当然,这种小手段没有让阖府上下知道,水玲珑只和诸葛钰提了提,诸葛钰叹了口气,睚眦必报的小女人喂,谁惹了你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晚宴和前年一样,设在空旷的草地上,从下午开始,钟妈妈、枝繁和叶茂便同膳房的仆从们一起前往指定地点进行准备。诸葛汐有言在先不请冷幽茹,但那是诸葛汐的意思,诸葛汐嫁了人不必与冷幽茹打交道,她却是冷幽茹的正经媳妇儿,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若非得得罪一个,她宁愿得罪的是一年只回一两次王府的诸葛汐。
  水玲珑亲自去清幽院请冷幽茹:“母妃,今晚大家在湖边吃烧烤和火锅,您今晚方便的话便一起来吧。”
  冷幽茹按住胸口,害喜严重,她又有些想吐了:“小汐和姚成也来吗?”
  水玲珑点头:“嗯,来的。”
  冷幽茹看了看柜子上的血燕和天山雪莲,眼神微闪,云淡风轻道:“我吐得厉害,吃不了那些,不去了。”
  水玲珑悄然松了口气,如此,她便是两边都没有得罪。
  她深深地看了冷幽茹一眼,眸光有些复杂。
  入夜时分,空旷的草地上架起了五个烧烤炉子,摆了三张小圆桌,老太君、水玲珑、诸葛钰和哥儿、姐儿一桌;甄氏、安郡王、乔慧和董佳琳一桌;姚府的人一桌。冷幽茹不来,皓哥儿便也没来,王爷是有事外出了。
  王府的人坐定,姚府的人才踩踏月辉而来。
  姚成牵着诸葛汐的手,宛若一对浓情蜜意的新婚夫妇,在他们身旁,是蕙姐儿、霁哥儿和鑫哥儿。霁哥儿拉着诸葛汐的手,鑫哥儿牵着姚成的手,二人都显得非常兴奋,又叫又跳,乖巧可爱的蕙姐儿安静地跟在后头,小手放在姑姑姚欣的手里。
  姚欣穿一件素白上裳,一条绿色烟罗裙,头上梳着垂鬟分肖髻,用珍珠串子固定,薄施了粉黛,眉形特别好看,不像寻常女子的柳叶眉,柔弱兮兮,她的有棱有角,眉峰尖锐,乍一看,颇有几分英气。
  她和水玲珑在三年前的赏梅宴上携手拿下了红队冠军,后又在姚家有几番会面,彼此还算得缘。
  水玲珑冲她微笑颔首。
  她也笑着点了点头,只不过,她的笑容很淡很淡,像澄碧蓝天下一片似有还无的云。
  “哎呀!我的曾外孙来咯!快来给我抱抱!”老太君朝两个孩子伸出了胳膊,霁哥儿立马甩开诸葛汐的手,扑进了老太君怀里,“曾外婆!”
  脆生生的,很悦耳动听!
  老太君乐得不行,赶紧从荷包里拿出偷偷藏起来的“私房钱”递给了霁哥儿一份子,霁哥儿结果糖,笑眯眯地道:“多谢曾外婆!”
  鑫哥儿原本有些害羞不敢上前,但看着自家哥哥得了糖果,遂也壮了胆子走到老太君身边,略局促地唤道:“曾外婆。”
  “诶!”老太君欣喜地应着,也给了他一颗糖果。
  最后是蕙姐儿。
  蕙姐儿抬头看向姚欣,姚欣送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蕙姐儿也跟着一笑,明眸皓齿,清新可人,
  她走向老太君,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蕙姐儿向曾外婆请安,曾外婆万福金安。”
  老太君慈祥地摸了摸蕙姐儿脑袋,递给她一颗糖:“蕙姐儿真乖。”
  “多谢曾外婆。”两岁整的蕙姐儿吐词清晰、温柔知礼。她只打弟弟们三个多月,却仿佛大了三整岁。
  姚成和诸葛汐、姚欣依次向老太君见了礼,老太君笑着招呼他们坐下。
  姚成、诸葛汐、姚欣带着三个孩子围成一圈,旁边却多出了一个凳子。
  姚成笑着问向老太君:“奶奶您气色不错,身子很硬朗吧?”
  老太君没有否认:“多亏你爷爷这么多年拉着我锻炼,总算练出一身硬骨头!”
  “没看见父王和母妃,还有皓哥儿。”姚成四下看了看,疑惑地问。
  老太君语气如常道:“你母妃有孕在身,害喜严重便没来,皓哥儿孝顺,守她身旁陪着呢!”
  姚成就露出欣喜和向往的神色来:“母妃和皓哥儿相处得真好。”
  诸葛汐的脸色微微一变,打算替蕙姐儿布筷子的手又收了回来。
  蕙姐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诸葛汐一眼,随即低头不语。姚欣忙替蕙姐儿布好筷子,姚成与老太君交谈完毕看向自家人时并未瞧见这一幕。
  等下人们陆陆续续将架子上的食材上齐全,姚府席位上空着的凳子也终于等来了主人。
  荀枫风尘仆仆地从天下第一街回来,南方水患对大周的经济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尤其诸葛家与南方素有经济上的往来,承担的损失也就越发不可估量。他光是清点账目就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晚上基本只睡两到三个时辰,便是来参加这场家宴他都是挤出来的时间。但身在王府,这些必要的应酬他无法推掉。
  “奶奶!”他先是给老太君和甄氏见了礼,又看向姚成和诸葛汐,客气道,“大姐夫,大姐。”过年的时候见过。
  姚成很喜欢这位妹夫,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简直是新一代的劳动楷模,尤其……他的眼神闪了闪,走到他身边,意味深长地笑道:“穆华,来,姐夫最近心情好,陪你喝两杯!”
  荀枫怔忡的瞬间已经被姚成拉到身边坐下了,他左是姚成,右是姚欣。
  这样的安排……
  水玲珑靠向诸葛钰,小声道:“大姐夫不是不喝酒的么?”酒量比郭焱的还差!
  诸葛钰左手揽住水玲珑的纤腰,右手夹了一块涮羊肉喂进她嘴里:“荀枫等到桃花开了。”
  桃花?
  水玲珑眉梢一挑,姚欣么?
  前世她不怎么关注姚家,是以,并不记得姚欣的命运,但不论如何,姚欣都是没与荀枫有任何牵扯的,这辈子却阴长阳错和荀枫搅到一块儿了?
  姚欣与她同岁,今年十八,原先姚老太君有让姚欣嫁给云礼的打算,冰冰成为太子妃后,姚老太君歇了这个念头。 姚欣本人也并不属于水玲溪、栗彩儿一类的攀龙附凤型,印象中的几次接触,姚欣给人的感觉都是写意恬淡的。譬如此时,她与荀枫同桌而食,就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娇羞或窘然,只默默吃菜,谁与她说话她便回一句,并不主动找人搭讪,若硬说她有所主动,那也是格外照顾蕙姐儿,替蕙姐儿夹菜、剔除鱼刺、剥虾子……
  水玲珑撤回落在姚欣脸上的目光:“姚欣是知道的吧?”荀枫肯定不知。
  “哒、哒、哒!”哥儿坐在特制的bb凳上,一边叫,一边拍摇铃。
  诸葛钰夹了一小块鱼肉喂了姐儿,姐儿吃得欢,诸葛钰笑了笑,又夹了鱼肉送到哥儿唇边,哥儿吐舌头不吃,诸葛钰塞进了自己嘴里,吞下才答道:“嗯,她知道。”
  水玲珑狐疑地挑了挑眉,可她貌似不怎么上心!想想也对,荀枫而今用的是穆华的身份,一介商人不说,还是个二婚,姚欣贵为姚家嫡女,既无隐疾又非丑女,行情不该差到捡个二婚男人做相公。
  她看向诸葛钰,诸葛钰舀了一勺子汤喂了她:“别看着我,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一顿饭,老太君和诸葛汐挤眉弄眼,自然没逃过二房的眼睛。
  甄氏放下筷子,蹙了蹙眉道:“你们看出什么问题了没?”
  安郡王不解:“什么?看哪儿?”
  董佳琳垂下眸子,食不知味儿,此时听了甄氏的问题,几乎是下意识地道:“看二姑爷和姚小姐。”
  表姐真是狠,为了杜绝她与穆华来往,想出这么一招。姚欣要容貌有容貌,要身份有身份,表哥是当今天子,姑姑是一宫太后,又云英未嫁……自己拿什么和对方比?
  乔慧顺着甄氏的目光看去,笑道:“娘,我觉得二姐夫和姚小姐挺般配的。”虽说身份悬殊了些,二姐夫又有过一次婚姻,但二姐夫的的确确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女人夫婿就该挑这样的。
  甄氏不屑地嗤了一声:“般配?一个是嫡系千金,一个是庶子商人,一个云英未嫁,一个有过一婚,依我看,这姚小姐八成是有什么隐疾嫁不出去,这才屈就答应与二姑爷攀亲!十八了,这个年纪,呵呵呵呵……”
  乔慧的眉头顿时一皱,安郡王倒了一杯喀什庆的葡萄酒:“来。”
  乔慧心里憋了气,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我不喝!”
  甄氏“啪”的放下筷子,冷声道:“这是你对自己丈夫说话的态度吗?”
  乔慧忙站起来,福低身子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
  “你是什么你是?”甄氏一把拉着她坐下,咬牙打断了她的话,“想让所有人都看着我苛待儿媳?你故意的是不是?和水玲珑呆久了居然也学会这种旁门左道了?”
  乔慧委屈,却不敢接话。
  看着风头正盛的乔慧吃瘪,不知为何,董佳琳非但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反而觉得……解气!
  安郡王拿起一串靠蘑菇递到甄氏跟前,笑着打了个圆场:“好了娘,吃东西,生气伤身,犯不着。”
  用完膳,荀枫打算告辞,诸葛汐却忽而笑着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我约了大公主打马吊呢!欣儿……自己回吧?”
  姚欣的瞳仁一缩,老太君忙接过话柄:“哎哟,一个女儿家家的,怎好独自走夜路?便是有车夫也是不放心的。郡王要陪小慧,小钰要陪玲珑,哎呀!华儿,那就你啦!你送姚小姐回府吧!”
  董佳琳的眸光一颤,素手握成了拳头。
  姚欣蹙了蹙眉。
  荀枫想着硬着头皮道:“是。”
  最开心的莫过于诸葛钰,不管荀枫到底是不是慕容枫,又到底拥有着谁的记忆,反正荀枫告别单身就意味着永远失去了和他竞争玲珑的资格。
  荀枫和姚欣往府门口走去,身后,老太君和诸葛汐相视而笑。
  水玲珑抱着昏昏欲睡的姐儿,薄唇勾起一个似有还无的弧度,观察了这么久,荀枫都没有记忆复苏的迹象,这是不是说明她可以放心地告诉郭焱,穆华就是荀枫了?
  众人散去,水玲珑和诸葛钰一人抱着一个小宝贝,一起回往墨荷院,月光照着一家四口,顿觉幸福绵长。
  乔慧摸着平坦的小腹,不知道自己和郡王能否也有这么幸福的日子?
  却说荀枫碍于长辈的吩咐不得不硬着头皮送姚欣回府,待到出了二进门,荀枫叫来王府的马车,姚欣却忽然转身,礼貌地笑了笑:“那个,我只是走个过场,你应该也是,演戏不用太逼真。我坐自己的马车回府就好。”
  荀枫指向对面,木讷地道:“你说的……是它?”
  “嗯?”姚欣一个旋身望向停放马车的方向,就只看见一个几乎要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光影,她的素手一握,脸色不好看了。
  若说荀枫总是看不惯这个女人,也看不惯那个女人,姚欣恰恰是一特例,他没有心动的感觉,却也没从她身上找到一丝一毫膈应他的东西。荀枫面色如常道:“我送姚小姐回府吧,这样我向老太君也能有个交代,姚小姐请放心,我眼下没考虑过男婚女嫁,这门亲事也就是……挑担子一头热罢了。”
  姚欣点头,随荀枫一起上了马车。
  车夫挥动马鞭,挂了夜明珠宛若发光体般夺目的马车缓缓驶离了王府。
  姚欣不善言谈,荀枫不愿言谈,一路上,二人静默无言,耳边划过车轱辘碾压地面以及骏马“哒哒”轻纵的声响。
  荀枫闭上眼,开始思索拯救新一轮经济下滑的策略。
  姚欣看了他一眼,美男子见得太多,像诸葛钰她从小看到大也没什么感觉,穆华容颜再俊美,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一对蓝粉骷髅。
  她捧起书本,有一下没一下地翻了起来。
  就在二人以为一切都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时,异变突生!
  骏马受了惊吓,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狂奔,车厢一个剧烈摇晃,姚欣扑向了荀枫。
  唇瓣,软软地,贴住了他的,来不及感受初吻滋味儿如何,牙齿也磕到了他的。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姚欣痛得一声闷哼,腥咸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她忙推开荀枫,欲要借力返回原先的座位,谁料,马车晃动得越发厉害,仿佛一个巨浪打来,她再次扑进了他怀里。
  这次,二人非常有默契地各自撇过脸。
  未免她摔伤,荀枫伸出手臂稳稳地抱住了她。
  “对不住了,姑爷!马受惊了,奴才没控制住!”待到马车趋于平稳,车夫才抱歉地说道。
  荀枫和姚欣都尴尬地眨了眨眼,姚欣迅速抽离他怀抱,坐回对面,一张脸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