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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边只有玉妃一人居住。
  水玲月绕着腰间的流苏,目光渐渐变得尖锐:“你没听水玲清说她要去小厨房,德公公才阻止她的么?依我看,小厨房怕是有什么蹊跷!”依水玲清所言,水玲珑是在给玉妃做什么可口的佳肴,水玲珑那个贱丫头,把好生生的巴结玉妃的机会分给水玲清也不分给她,哼!都是一群贱货!
  司喜又问:“四小姐,那现在怎么办?大小姐和五小姐都在使暗劲儿巴结玉妃娘娘,咱们万万不能落后啊!她们做菜,咱们也能做!”跟了四小姐几年,虽是被二小姐压着,却向来在其它庶女面前派头十足,可自从大小姐回府,四小姐一天天失了势头,她们做下人的也不复从前的威风了。
  水玲月瞪了她一眼:“问题是你会么?”
  司喜一噎,她不会,四小姐……更不会!司喜的脑袋瓜子转了转,眼神一亮,建议道:“四小姐,人各有所长,大小姐懂烹饪,您会刺绣,您忘了,便是绣楼的娘子都夸赞过您绣艺了得,这回虽说为了应景,给玉妃送的是观音送子的玉雕,您未尝不能再弄一副绣品!观音送子是预祝娘娘一举得男,可再过几日便是娘娘生辰,您再送一样别致的绣品,再把您在娘娘心目中的位置往上提一提!”
  “哼!你是瞎子还是傻子?没看出来玉妃一门心思全扑在了水玲珑的身上吗?只要水玲珑不犯错儿,我做再多都于事无补!”水玲月酸溜溜地说完,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不犯错?对呀!为什么她就没想到让水玲珑犯错呢?尤其……触犯玉妃的忌讳,届时,玉妃还能再青睐水玲珑?打定主意之后,水玲月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幽幽冉冉地道,“回房睡觉!”
  让水玲珑巴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不过,水玲珑到底做的什么菜,好香!连她都流口水了!
  水玲月转身,司喜亦步亦趋地跟上。刚走了几步,便听到一声尖细的嗓音从对边的廊下传来:“皇上!您慢点儿!奴才跟不上您咯!”
  “朕闻到了!朕闻到草原的味道了!李常你闻到没?”是皇上欣喜若狂的声音。
  皇上来了?水玲月循声侧目,只见一道明黄色的影子飓风一般闪过,她尚未看清天子真容,皇上已消失在了过道,而皇上远去的方向,赫然是小厨房!
  水玲月的眸色一点一点深沉、复杂、意味不明!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若让玉妃发现皇上和水玲珑单独在一起,水玲珑不死也脱层皮!最重要的是,水玲珑品性有问题的话,镇北王府哪里还会要她?她拽紧了帕子,眼底闪动起兴奋的波光:“走!跟上去看看!”
  小德子去东次间复命时,玉妃正容色憔悴地躺在贵妃榻上看书,怀孕辛苦,这话真真不假,光闻着那股孜然肉味儿,她便恶心得胃里一阵翻腾,欣女官拨了拨灯丝,屋子里又亮了几分:“娘娘,别看了,伤眼睛呢!”
  玉妃放下书,她哪里又看进去了呢?
  “娘娘,奴才是小德子。”
  玉妃的手一抖,眸光颤了颤:“进来。”
  小德子躬身走入屋内,打了千儿。
  “都办妥了吗?”玉妃不咸不淡地问,此时的她,神色淡漠、眸光清冽,不若往日娴熟温柔、平易近人,细看,还染了一丝惆怅。
  小德子如实答道:“回娘娘的话,大小姐做得老认真了,那气味儿比娘娘您曾经做的更香郁三、两分。”表面看他是落了玉妃的脸,可他明白玉妃要听的就是这种话。
  果然,玉妃苦涩一笑,神色却安定不少:“那是自然,她得了她娘的真传,做出来的又怎会差了?真要论起来,我的厨艺算是班门弄斧了。”尤其做漠北菜肴,她更不擅长了。
  小德子这才开始夸赞:“娘娘何须妄自菲薄?您的厨艺万岁爷是顶喜欢的!”
  玉妃的脸色没多少喜色,也没什么忧色,仿佛并未听进去这句夸赞的话:“谭嬷嬷那边怎么样了?”
  小德子道:“睡了,奴才给她饭里掺了点儿安神药,她一回屋便困乏得厉害,大抵今晚不会醒来。”
  “那就好。她对本宫没有坏心思,却也不喜本宫动歪心思!说白了,她只忠于皇上一人!”这样的人,好用是好用,就是得防着。
  欣女官抬起玉妃的脚,给她揉了揉腿腹:“娘娘,这件事真的能成吗?万一皇上看不上大小姐怎么办?”由不得她如此担忧,大小姐清秀水灵、知书达理,只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这样的姿色未必能入皇上的眼。
  玉妃淡淡笑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本宫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若失败收场,本宫亦无话可说。”
  语气,分明是自信满满的。
  “喂!你这个法子到底行不行?”三公主扯了扯身上的太监服,浑身都别扭得要命,她堂堂皇后嫡女,居然穿起了太监的衣服,“我说!干嘛不直接从正门进去?”
  “你是公主,你能进,那我呢?”
  “你就不要进了嘛!我替你转达还不是一样?”
  郭焱迅速反驳道:“那多没诚意!你有没有记错路?”
  郭焱拉着三公主的手,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前行,虽穿着太监的衣服,可他们一个高大健硕、一个小巧玲珑,碰上身经百战的御林军,怕是当场便要露馅儿。
  三公主笃定地说道:“不会记错的!关雎殿的确有个后门,只是常年不用便把它给封了,但那一块儿荒废了许久,后来似乎改成了一个……改成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不是给人住的!现在天那么黑,那里肯定没人,我们翻墙过去就是了!”
  “好。”郭焱点了点头,拉着三公主继续前行。
  三公主心里计算着宫门落锁的时辰,貌似只剩不到半个时辰了,若待会儿一耽搁,岂非……郭焱今晚出不去了?出不去的话,他只能偷偷呆在她的寝宫,和她……同床共枕?他们要提前……洞房?
  郭焱走了几步,发现三公主呆愣愣地有些不正常,问道:“你怎么了?”
  三公主脱口而出:“我……我没准备好!”
  熟悉的孜然味道,熟悉的奶酒香味儿,一瞬间将皇帝拉回了十多年前那片广袤的草原,他似乎可以看见蔚蓝天空下碧草青青、牛羊成群,她挥着马鞭、如火裙衫在天际恣意绽放出一朵活力四射的花来。那样明艳的色彩,饶是历经沧海桑田,依稀闪耀在不经意回眸的瞬间。
  皇帝情不自禁地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莹莹!莹莹是不是你?”跨入小厨房的霎那,皇帝雀跃地叫出了声,然,除了迎风飞舞的绿色窗帘,和一盘令人大快朵颐的孜然牛肉、一壶清香四溢的奶酒,再无其它!皇帝的心陡然一沉,望着那盘孜然牛肉,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李常叹了口气,道:“万岁爷,这应当就是厨子们做的,没甚特别。”
  皇帝用筷子夹起来吃了一口,眸光遽然一亮:“不对!御厨做不出这种味道!十几年了,朕从来没忘记过这种味道!”
  “万岁爷,莹主子她……”
  李常立场话未说完,皇帝双耳一动:“谁?谁在这里!给朕出来!再不出来,朕命人搜查,搜到的话摘了你的脑袋!”
  ……
  厨房外的泥塘里,水玲珑被捂住嘴唇,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直到皇帝一行人离去,她才猛地咬了那人一口!
  郭焱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却是不敢用内力抵挡,怕伤着了她。
  水玲珑见自己咬了半天对方却是没反应,想来对方并无恶意,她松开牙齿,扭头一看,诧异得睁大了眼眸,郭焱?他怎么溜进玉妃的关雎殿?
  原来,当水玲珑听到皇帝的脚步和说话声时,当机立断跃窗而出,便跌入了泥塘,泥塘不深,才漫过膝盖,可落进去势必发出声响容易引得皇帝怀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胳膊牢牢地抱住了她,让她幸免和泥塘亲密接触的厄运。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挣扎,郭焱一把捂住她的唇,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郭焱激动得不行了,一颗心就要跳出胸腔,感受她真真实实在自己怀里,柔柔软软的模样,一脸警惕却稚气未脱的模样,他觉得自己飞入了云端,原来她曾这么年轻、这么娇小,似乎一瞬间他已看见这瘦弱的身板是如何艰难地成长,如果可以,这辈子他情愿她活得单纯快乐。
  郭焱笑了笑:“我叫……郭焱。”
  我知道,然后呢?水玲珑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是威武将军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想起他还把三公主晾在围墙那头,且宫门即将落锁,郭焱决定长话短说,他定定地凝视着水玲珑,用一种纯净得寻不到丝毫杂质的眼神,认真地说道:“哦,我和三公主玩捉迷藏,不小心就躲进来了。”
  是的,郭焱很想告诉水玲珑他是荀斌,可在郭焱的认知里,水玲珑不仅不会相信,还会从此当他是个疯子,一如水玲珑也没告诉过任何人她重生了一回,诸如此般惊世骇俗的事,大家的首选都是烂在肚子里!
  “哦,这样啊。”水玲珑显然并不是一个好糊弄之人,郭焱的笑容牵强、呼吸紊乱、心跳加速,无一不证明他撒了谎,她不确定刚刚的事郭焱了解了多少,又猜出了多少,她不在乎郭焱潜入关雎殿是否另有目的,反正她觉得这目的肯定与她无关,至于旁的,见鬼去吧。
  其实郭焱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猜出,他一门心思全扑在了水玲珑的身上,从抱住水玲珑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神游太虚,只是习武的直觉告诉他厨房内有人,他们不能发出声响,这才捂住了水玲珑的嘴巴。
  郭焱微微一笑,有些害羞,有些激动:“我代我妹妹向你道歉,赏梅宴那次,她帮着水玲溪算计你,她知错了,你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请你往后多玩郭府走动。”
  似乎怕水玲珑怀疑什么,他补了一句,“听我妹妹描述过你的长相,所以我认得。”
  水玲珑面色清冷地道:“我从没生过郭小姐的气,现在,请你放开我,鉴于你好歹帮了我一点小忙,今晚我权当没见过你,你走吧。”
  就……这样?郭焱的心微微失落,他们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眼前却形同陌路,他的心里充斥着不甘、懊恼、委屈、甚至愤怒。但很快,他冷静下来,能活着见到她已是一种来之不易的福分,他还奢望什么?她怎样冷待他都是他活该,何况比起前世他对她造成的伤害,这种冷遇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再次微微一笑,眼底溢出了浓浓的幸福:“我抱你回去。”
  就像小时候你抱我一样。
  【第六十章】蝴蝶效应(一)
  更新时间:2014-5-24 8:55:54 本章字数:11193
  水玲清回房脱下破损的外衫,换上一件浅绿色掐花织锦春赏和一条素色月华裙,又擦了鞋子上的尘垢,确定端庄得体才迈步朝门外走去,大姐叮嘱过她要讨好玉妃娘娘,是以,礼数上不能有所怠慢。
  她刚走出门口,便和神色匆匆的水玲珑撞了个正着,她大惊:“大姐!你怎么回来了?你是来找我的?”
  算是吧!水玲珑的脸有些微微泛红,想起一路被郭焱抱着,像个婴孩一般,她多多少少有点儿不自在,好在她并未从郭焱的身上感受到任何不良的暧昧气息,而且,向来不喜和人亲近的她,竟不排斥与郭焱的相处,这真是太奇怪了!她的眼神闪了闪,将水玲清拉进房中,巧儿正在整理水玲清换下的外衫,见到水玲清这么快又折了回来,身边还跟着大小姐,不由地一愣,尔后躬身行了礼:“大小姐,五小姐!”
  冯姨娘给水玲清挑的丫鬟自然是信得过的,水玲珑的目光扫过巧儿的脸,落进水玲清诧异的眼眸里,郑重其事地道:“听好了,你今晚并不知道我在厨房里忙活什么,也不晓得我什么时候回房的,你只是在厨房里晃了一圈,还没弄清状况便被德公公给叫走了,等你换完衣衫,路过北正间时就发现我已经歇下了,至于旁的,你什么都不清楚,记住了吗?”
  水玲清一怔:“啊?”她明明知道大姐在做什么呀!而且她在厨房里呆了好久,难道大姐希望她撒谎?
  “清儿,你听不听大姐的话?”水玲珑正色地问了一遍,水玲清虽不明所以,却也感受到了水玲珑的坚持,在府里,除了冯姨娘,便只有水玲珑待她最好,水玲珑无论如何不会害她,水玲清点了点头,保证道,“嗯,我都听大姐的,大姐让我说什么我便说什么。”
  巧儿忙说道:“奴婢也听大小姐的!”
  水玲珑满意地吁了口气,忽然又忆起小厨房里发生的事,她的唇角渐渐扬起一个森冷的弧度,有了前世的教训,这辈子她并不打算莽撞地杀到底,便是对水玲溪,她没立刻赶尽杀绝,但有些人,就是犯贱!
  房间内,枝繁累乏,正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听到推门声,她霍然惊醒,下意识地唤道:“大小姐?!”
  “是我。”水玲珑淡淡地应了一声,枝繁赶紧起身,绕过屏风阖上门并插上门栓,又把屋子里的灯全部点亮,她仔细打量了水玲珑一番,发现水玲珑脸色不大好看,心道莫不是做的菜不合玉妃的胃口,遭了玉妃的冷脸?
  枝繁将水玲珑迎到软榻上坐好,又去耳房打来温水给水玲珑净手,在尚书府,水玲珑早晚都是用牛乳或羊乳泡手,宫里不比自己家,只得将就一下。
  水玲珑像个木头人似的任由枝繁摆弄,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枝繁按照水玲珑教授的步骤:手心、手背、指缝、手指、指甲,一一洗完,尔后拿来精油,给她缓缓按摩,见自家小姐在沉思,她便不出声打扰,谁料,她偶不经意地低头一瞥,却是看见了水玲珑裙裾上的一点淤泥。从小厨房到东次间,一路干净而干燥,地上又大都铺了青石或大理石地板,哪儿来的淤泥?且多日不下雨,便是花园的草地也没这东西的。
  “大小姐。”枝繁唤了一句,定定地望向水玲珑,期待水玲珑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仅因为她关心主子,也因为这代表了主子对她的一种信任。但她没做过主子当然不懂主子的立场,有时候不是主子懒得开这个口,也不是主子不信任丫鬟,而是若即若离比敞开心扉有时更能让人产生努力一把的冲动。
  水玲珑看向枝繁,容色沉静地道:“记住,你今晚没去过小厨房。”
  不给她答疑解惑,直接下了一道死命令。
  枝繁的心一揪,升了大丫鬟,并随大小姐入宫,她不禁有些飘飘然,以为自己的聪明终于挤下了叶茂和柳绿,殊不知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大小姐器重有点儿小聪明的人,却讨厌别人把这种小聪明用在她的身上。
  原来,光有衷心不够,她还得学会……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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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次间内,玉妃和衣躺下,夜已深,她仍毫无睡意,水玲珑没有把饭菜端过来本就在情理之中,可她的心里始终有点儿不踏实,或许是因为皇帝招呼没打一个便离开了?
  “我想吃凤梨,有凤梨吗?”玉妃随口问道。
  欣女官在帐幔外轻声答道:“回娘娘的话,这个季节京城没有凤梨。”
  玉妃不以为然:“京城没有,南部也没有?本宫听说上次南部的督察使送了两筐凤梨过来,关雎殿没分到吗?”
  欣女官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作答,玉妃翻了个身,力气略猛,肚子一阵抽痛,她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失了魂,她赶忙捂住肚子,没发现后续的不良反应才稍稍宽心,叹了叹,语气颇有些不耐:“知道了,熄灯吧,若小德子复命,站在屏风外即可。”
  小德子拿着给水玲清准备的针线往内院走了一圈,皇帝早已离去,盘子里的菜吃了大半,奶酒也喝了一些,在厨房里就用起了膳,可见皇帝当真欢喜得紧。小德子又去往水玲清的房间,水玲清正在沐浴,是巧儿见的他,他笑着把针线递给巧儿,试探地说道:“巧儿姑娘请转告五小姐,玉妃娘娘那儿她不用去了。”
  巧儿笑容可掬地道:“大小姐刚刚也是这么吩咐的!”
  玉妃明明让水玲珑亲自把菜端过去,水玲珑却是不去了,难道是皇帝赦免了?小德子不免有些欣喜:“好嘞!今儿对五小姐多有得罪,巧儿姐姐请帮我美言几句!”
  巧儿笑着:“瞧公公说的,不过是一场意外,您言重了,且忘了这茬儿吧,免得传出去让人以为五小姐多心胸狭隘似的!”
  小德子的笑容僵了僵,一时弄不清巧儿敢这样放肆开玩笑的本意,他笑得讪讪:“是这个理!那奴才先走了,五小姐安寝!”
  言罢,转身,笑容一冷,打肿脸充胖子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