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咽了口吐沫,转过身对吴天,
“不是我不想收啊……你也知道,咱们每年采购的费用都是有限的,到了年根儿那格外的紧。我这也是节衣缩食过日子啊兄弟。”
吴天猛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
“你这么说话就见外了不是,这从外头进货的也就几家,我都认识,价格都差不多。你买哪家不是买啊,啊?为啥到了我这边银根就紧了,蔡大哥,要是缺啥你就张口,别整虚的,兄弟啊,听不懂。”
老蔡的冷汗要下来了,
“不是,不是从外头进的……”
“那你这是啥意思?”吴天直接问。
“是……是从榕树头大棚直接拉来的。”
*
吴天和周毅元想约老蔡吃饭,老蔡死活不吃,没办法,吴天只能带着周毅元找了家小馆子坐了下来。
两杯二锅头进肚,吴天的情绪也上来了,
“老蔡那窝囊废居然敢不卖我面子!哪天我不找几个人打他一顿,我就不姓吴!”
他说完这句,拍了拍周毅元的肩膀,
“不过,弟弟你别怕!就算这一单生意做不成了,之后哥哥做别的也带着你!哥哥有门路,干啥都能发大财!”
周毅元脸上笑了笑,内心却并没有被吴天的大饼忽悠住。
吴天在赤水县是有点门路,不过后台并不算硬。
进菜供招待所已经是他这几年做的最顺手的买卖了,如果这单不成,下一单发财的买卖还不知道在哪。
况且,他能搭上吴天也费了不少本钱,过年这一单子买卖进货花的大都是他的钱。
这钱有部分是周峰峦给周毅成进监狱的补偿,有部分是亲戚借的。一句话,这钱不能赔。
所以,不管吴天怎么想,过年的这一笔买卖,他说什么,都要做。
周毅元给吴天满了一杯酒,说,
“大哥,你着什么急啊?我看啊,这老蔡也没说不和咱们做生意。要我说,这门生意,还有的做。”
吴天抬着眼看他,
“你这话啥意思?”
周毅元撇了撇嘴,“他不是要从榕树头大棚进货吗?那让他进不了货不就成了?”
“啊?”吴天对榕树头实在不熟,也不明白周毅元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毅元拿起酒杯,和吴天碰了碰,“大哥,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自那天被朱福玉找上门后,明面上的辱骂惩罚倒是没了,但是暗地里的虐待,却一直没停过。
邱顺萍从睡梦中醒来,满头的冷汗。
她惊魂未定的坐起来,摸了摸身边,巧丫正在她身边安逸的睡着。她抹了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心才安定了下来。
外头是明晃晃的白月亮地,她有点渴,便披了棉袄,小心的从炕上下了地,想去暖壶倒点水喝。
刚刚走到堂屋,却听到外头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邱顺萍有点害怕,但她更害怕家里丢了东西明天又被骂,便悄悄的隔着窗往外头看去。
下了霜一样的地面白的渗人,两个人影儿一高一矮,正站在靠近屋檐的地方。
就着明亮的月光,可以很清晰的看清楚他们一个是周桂芬,一个是久未见面的周毅元。
邱顺萍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用力的捂住了嘴。
正在邱顺萍不确定自己是要回去躺着还是继续听的时候,周桂芬又说话了。
邱顺萍怕自己动起来被两个人听到,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拼命的抑制着呼吸和心跳。
“大侄儿,你那钱……到底啥时候能还上啊?”
钱?邱顺萍突然明白了,她之前那钱,是让周桂芬借给周毅元了。
周毅元有些不耐,“姑,我之前都跟你说了要年底了。”
周桂芬吭吭哧哧的说,“那……那我家这几天要用钱嘞,你也知道,国斌他想进公社,正好趁着快过年走动走动关系……”
“过年前还你不就行了?你放心,不会耽误了你的事儿。”周毅元想了想,补充道,“而且,姑,我之前还跟你说嘞,这钱不还有利息呢吗?你多放几天就多点利息,不好啊?”
“那……那敢情也好……”
周桂芬也不知咋的,在家里头吆三喝四的,到了周毅元面前,说话憋憋屈屈的。
周毅元又开口了,
“婶儿,我想找你帮我办件事……”
“啥事啊?别再说钱的事儿了啊,我们家真是没钱了。我老头子要知道,非得把我撵回周家庄不可。”周桂芬连忙说。
“你放心,这次不是钱的事。”周毅元一边说,一边压低了声音。
许是门板隔的太厚,邱顺萍居然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啥,只是提到了“大棚”、“菜”什么的。
邱顺萍又听了一小会儿,实在听不清什么声音,又怕被两人发现,便将脚步放的轻轻的,缓慢的走进了里屋。
等终于躺到了炕上,她才觉得身上已经粘湿一片。
嘴里更加干渴的厉害,喉咙简直要冒烟。但她怎么敢再起来找水,只能死死的闭着眼睛,生怕被人发现她是装睡。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传来吱丫一声响,脚步声从近及远,很快消失了。
邱顺萍这才放了半颗心,握着巧丫的手,又不知愣了多久,这才迷迷糊糊的进入了睡眠。
第二十九章
临近腊月,榕树头的大棚比之前还要忙碌。
兴许是因为上次去县城买菜给他们做了宣传,这段时间,总是有外村的人陆陆续续过来,
有的参观,有的询问,有的干脆买上两斤菜再走。
对于有兴趣的人,荣薇总是让许锦才一个个记录下地址和姓名。
她想,也许明年再到冬天,赤水县就会不止他们这一家大棚了。
到时候,如果一起开个合作社,向外输送种子和技能,也是个不错的活儿。
日子还是这样有条不紊的过着,
如果说不太一样的地方,也许就是胡春川对她,颇为古怪的态度了。
其实,胡春川对她有别的意思,荣薇能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
但是,她对这方面一向不太在乎,胡春川又一直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表示,她便也乐得坦然,平时相处就当不知道就好。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胡春川对她的态度隐隐的变了。
平时看她的眼神很是古怪,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就那样皱着眉头看着她,眼中的神情有时候痴迷有时候怨愤,有时候,居然还带着一种莫名的——嫌弃?
荣薇简直无语了,
也不知道自己有哪里不好,居然被人嫌弃了!
就算有哪里不行,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胡春川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凭什么嫌弃她啊!
时间长了,就连赵水生都跑过来问她,她是不是和胡春川闹矛盾了。
荣薇简直要吐血,
她最近和胡春川都难得说上两句话,能闹什么矛盾啊?
莫名其妙之中,也只能对胡春川的这种态度尽量漠视。
要不然,荣薇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的态度整成神经病了。
*
“我来吧,你别累着。”
荣薇正准备将一小车煤推到大棚旁边堆着,车还没动,便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荣薇回过头,胡春川接过了荣薇的车把,一用力,小车便稳稳当当的向前推去。
荣薇有些愣,
这胡春川今天又起了什么心思?咋突然跑出来帮她忙了?
正想着呢,胡春川闷闷的声音传过来,
“昨天我娘让我去相亲了,”
?
“我看过了,还是觉得你好。虽然身子比一般人弱一些,但也没啥,好好养着,以后啊,这些脏活累活就别干了……”
胡春川低头看着荣薇脖颈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
农村人少见的瓷白细嫩,从藏在藏青色的袄里一直延伸下去,随着呼吸轻浅的起伏。
胡春川觉得心有点痒。
昨天,胡老娘让他去隔壁村相了个姑娘,姑娘胸大屁股大,结实又强壮,一看就好生养。
可他偏偏就不喜欢。
在相亲的时候,胡春川总是想到荣薇,
想到她细白的脸,美的没有人气的五官,一只手就能掐的过来的细腰,越想越心不在焉,这个亲,也就相的荒腔走板。
晚上回家,躺在炕上,胡春川想了一整晚,最后,他终于决定了,
不好生养就不好生养吧,既然看上了她,那就是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