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只看见那两只身披黑衣的家燕一掠而过,庆王微笑问道:“怎么、它们说什么了?”
小叶回头,也不禁一笑:“是呀,它们说这场雨会很大,也许、会下到傍晚。”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转低。
庆王的眼神在瞬间也随着暗了几分,他有些踌躇地:“你……要回宫?”他始终最关心这个问题。
若是下了大雨,小叶回宫自然不便,所以最好赶在大雨降临之前或者雨后再赶路,但要是吓到傍晚,恐怕又会耽搁。
小叶心里也清楚,可此时此刻她竟不想着急回去了,因为她有更重要的。
“不啊,”小叶望着庆王,展颜笑道:“我更想多陪陪翼哥哥。”
这个回答让庆王很觉意外,四目相对,庆王揉了揉面前的小脑袋,笑道:“小笨蛋……果然是长大了。”
一餐饭尚未吃完,这场雨就开始下了,看着窗外逐渐迷蒙的景色,雨好像把外头的世界都封锁起来了。
小叶别的可以放下,只是看雨势这样大,不免开始担心园子里那些家伙。
不过经过上次金点点出逃事件,园子上下大有改观,料想不至于生事。
庆王吃了中饭后是要小憩片刻的,祥公公跟小吉安进来,伺候他在罗汉床缓缓躺倒,小叶则趴在窗边喝着茶看雨,祥公公回头:“小叶,别在那里,这雨太大了,雨气激发出来,随着茶水吞到肚子里去,容易把体质弄湿寒了。”
小叶忙跑回来:“您老人家怎么懂这么多?”
祥公公正要给庆王放帘子,闻言笑道:“这把年纪了,这点儿东西还不懂?”
这会儿外头雨声哗啦啦的,隐隐还有些杂响,小叶还没听清楚,庆王眼神微动,淡淡道:“阿祥,帘子不用放,叫人去门外看看情形。”
祥公公听他这么吩咐就知道有事,忙停了手:“是。”
于是叫小吉安留在里头,自己出门,拿了伞叫了两个小太监,冒着雨出了院门,往外一看,未免吃惊,赶紧迎过去。
小叶见祥公公出去了,便蹭到庆王床边:“翼哥哥,你叫干爹去看什么?”
庆王道:“你安安静静地等上一会儿就知道了。”他不说,是怕小叶也按捺不住跑出去,淋了雨怕又生病。
小叶歪头想了想,刚才她只顾跟祥公公说话去了,加上雨声太大,所以什么也没听见。
正要再问,却是小吉安在旁边拉了拉她,小叶问:“怎么了?”
小吉安说:“叫王爷合一会儿眼,昨儿晚上过了子时才睡的,早上寅时又醒了。书房里还有一大堆东西要看呢。”
“什么?”小叶吃了一惊,才要回答,庆王已经冷道:“多什么嘴?”
小吉安想起祥公公叮嘱自己的,只能捂住嘴巴不言语了。
小叶转头看向庆王,想问他怎么晚睡早起到那种地步,忽地又想到那天珍禽园里太后对于庆王的评议,虽然只是的王爷,所做的事情却比太子多得多。
小叶知道那些多半都涉及朝政公务,不是自己能插嘴的,可却想劝庆王以身体为要。
正在犹豫的时候,外头杂乱的脚步声响,却在门口停住了。小叶又听见了一声犬吠,心头一跳,这才赶紧先跑了出去。
才出门,就看到祥公公才把伞放下,而在廊下,赫然竟是阿黄,浑身的毛儿都湿了,阿黄旁边却是一大一小两只刺猬,也湿淋淋的。
“是你们?”小叶惊奇的。
刺猬是那两个内侍帮忙“提溜”回来的,他们还是头一遭干这事儿,听小叶似乎要跟这两个刺猬寒暄,不免吃惊,幸而祥公公道:“你们的衣裳也湿了,回去换了吧。”
两人才领命去了。
小叶则蹲下身子,先问阿黄:“是怎么了?”又看那两只刺猬,却见它们浑身湿透了,正在发抖,小刺猬的背上还留着一个小小的红果子。
阿黄先跑开了几步,用力抖了抖毛,把身上的水珠抖落,因为特意离的远,竟一点儿没溅到祥公公跟小叶身上。阿黄抖完了水珠才说:“后院的麻雀说它们两个给水困住了,我又救不出来,就想跑来找你……正赶上老公公带了人出来了。”
此刻祥公公也说:“我才撑了伞带人出门,就看见阿黄在院子外头叫,见了我就转身跑开,我就知道它精灵的很,定是有事领路,跟着一去,果然发现这两个小东西不知怎么落在了后院的那个小池子里,就忙叫人把它们捞上来了。”
小叶转头又去看那两只刺猬,因被水淹过,都有些惊魂未定,小叶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刺猬先翻过来,用手指轻轻地摁摁它软软的小肚子,想看看它有没有喝了太多的水。
那小刺猬挣了一下,尖尖的嘴巴里果然吐出一点水来,它缓了口气,小眼睛盯着小叶,忽然叫道:“小叶子姐姐!”
小叶笑道:“你觉着怎么样?好好地怎么掉到池子里去了?”
此刻那大刺猬也缓过来,慢慢地爬过来,先看了看小刺猬的情形,见没有大碍才放心了。
它将短短地后腿蹲地,蹲坐起来,捧着两只小前腿对小叶道:“我们听说小叶掌案来了王府,就想来看望你,先前承蒙你跟王府的祥公公交代过,所以这些日子我们过的很好,这孩子觉着空手来不妥,所以去后院那海棠树下弄点海棠果子,本来扎了几个的……谁知雨势太大,不小心就滚到了池子里,又给您添麻烦了。”
小叶听它解释的这样详细,且又听说这样贴心的内情,大为感动:“多谢多谢!没什么麻烦的,倒是因为我又让你们遇险,那才是过意不去呢,幸而没有大碍。”这才明白为什么小刺猬的背上扎着一个海棠果。
此刻小刺猬也挣扎着翻过身来,用力一抖,把海棠果抖落在地,前爪捧起来,像是献给小叶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的:“只有这个了,下次我多弄几个。”
小叶看着还湿润着的小眼睛,跟认真的神情,眼睛顿时也发潮了,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接了过来:“多谢你!”手指头又轻轻地擦了擦小刺猬的脑袋,避开它尖刺的地方:“真可爱!”
小刺猬给夸奖,竟是不好意思了,当即两只小爪子捧着脸,往后跌了回去,身体也半蜷缩起来。
阿黄在旁边瞧着这一幕,尾巴慢悠悠地摇来摇去,眼睛微微放光,嘴角却是上扬的。
祥公公因没有走开,自然也看的清楚,换了别人当然又要惊诧莫名了,但祥公公知道小叶不同于寻常之人,又看那小刺猬举着双手献出果子,像是上次它跟自己作揖一样,当然也清楚万物有灵,而刺猬的来意,祥公公大概也猜到了。
他又叫了两个内侍,让拿个小手炉过来,不多时送了来,祥公公就把手炉放在地上,含笑道:“才落了水自然是受了凉,这手炉的炭不烫,让它们烤一烤去去寒气才好。”
小叶大为感激:“还是干爹心细。”那只害羞的小刺猬爬起来,也像模像样地点着头说:“谢谢老公公。”大刺猬也连连搓起小爪儿表示感激之意。
祥公公看小叶跟它们“相谈甚欢”,便笑呵呵地退到里间,却见庆王合着双眸,似睡非睡。祥公公知道他未必就睡着了,可庆王向来浅眠,就算是合眸静躺一会儿也是好的,于是把满肚子的话咽下,悄悄地退到旁边去了。
庆王只休息了三刻钟,外头的雨还很急,已经有人前来王府回事,原来素日这个时间,庆王早出府了,只是今儿小叶在这里,所以改了常例。
庆王重新更衣出门的时候,却见门口廊下,小叶坐在个蒲团上,旁边放着一张小小地茶几,上头是茶水、糕点等,在小叶身侧,阿黄安静地趴在那里,另一侧,却是刺猬母子守着个小手炉,两只跟前放着个小圆碟子,里头数块糕点跟几枚果子,两只刺猬正吃的津津有味。
除此之外,赫然还有四只不知哪里飞来的麻雀,也在旁边啄些点心。
糕点是小叶要来的,祥公公见她起意,索性叫小吉安搬了个小茶几出来,茶水糕点果子都给她弄齐全了,因怕其他人看见惊疑,便没叫别人来,就算如此,刺猬,麻雀……小叶,阿黄,这几位在廊下一字排开,融洽自在的,却也把小吉安惊的半死。
小叶正在啃着一枚枣子看雨,听见动静扭头,见庆王出来了便跳起来:“翼哥哥!你醒了!”
庆王看着她欢悦的小脸:“在做什么?”
那两只刺猬因为庆王出现,都停了下来,略显紧张的,四只小麻雀却早远远地掠到长廊尽头去了。
小叶笑道:“我招待朋友呢!”
庆王瞥了眼那两只小刺猬跟阿黄,虽然他自控力极好,笑意却仍从眸中淡淡流露出来:“极好,有朋前来,不亦乐乎,你且好好的款待,我先去见两个人。”
小叶故意深深作揖道:“是,庆王殿下辛苦啦。”
庆王笑看她一眼,正要走,忽然又看向那几只麻雀:“它们、是哪里来的?”
小叶见他问起这个,笑道:“翼哥哥,你也太厉害了,这不是王府的,是宫内来的。”
庆王一本正经道:“是有些面生,它们是来传什么消息了?”
他可还记得上次小叶叫阿南替她捉麻雀一节了呢,当时不懂何故,现在自然案情明了。
小叶心一跳,赶紧道:“不不,没有,它们只是听说我来了,所以跟着来凑热闹的。”
庆王点点头:“那好……这样倒也方便,你要是担心你那园子有什么话叮嘱,交代给它们,让它们传回去倒也好。”
小叶斜睨他,庆王笑了笑:“好好呆着吧。”这才去了。
等庆王一行离开,那四只麻雀帮的雀儿才重新掠回来,赛青说道:“小叶子,王爷是什么意思,你今晚上能回去吗?”
阿黄摇了摇尾巴:“叫我说还是留下吧,好不容易才出宫一次。”
小刺猬也道:“是呀,王爷这么好,你还是留下多陪陪他吧。”
小叶抓抓脑袋:“不行,我要留下,宫内更是吵翻了……你们没听赛雨燕刚刚说吗,皇后娘娘已经叫人看着宫门了,专盯着我回不回去呢。”
第109章
这四只麻雀自然是宫内飞来找小叶的,其中就有小叶的老相识——赛雨燕跟赛青。
赛青原本是王府里的,当初小叶央求阿南替她捉了,为小叶回宫报信,顺势便加入了麻雀帮,如今便以皇宫麻雀帮为家,偶尔才回王府。
它们来的时候正是午饭光景,并没下雨,快到王府的时候雨才越来越大,幸而赛雨燕经验丰富,带领着其他三只躲躲避避,走走停停,趁着雨势稍微减弱的时候总算飞到了王府。
正小叶请刺猬母子吃糕点,见了它们当然高兴,因此大家相处融洽,且吃且聊。
原来,从昨儿王大春取了出入腰牌后,六宫便有些消息灵通的知道今儿小叶出宫。
皇后对此格外关切,毕竟太子在珍禽园给太后痛斥,啸天又给庆王带走了,虽然此事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可到底是他们这里吃了亏,此事宫内几乎人尽皆知,皇后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
底下人探听到小叶出宫了,皇后心里就开始忖度,偏偏那些人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便撺掇道:“要说这叶青蝉跟庆王殿下没有点不一样的关系,傻子都不会相信,庆王从来都冷冷清清的,虽然经常进宫,但也不过是太后,皇上,娘娘以及裕妃那里,几乎就没去过别的地方,可自打去了珍禽园,一发而不可收拾……太子殿下要送他那样名贵的猎犬都不要,因为叶青蝉,就收留了两只名不见经传的土狗,这次叶青蝉出宫,多半又会往庆王府跑。”
“跑又怎么样,”皇后还假装镇定,“难道不许人家交好了吗?”
那内侍笑道:“可也不能好到过夜的程度啊。”
皇后心中虽也认定如此,偏偏道:“之前不过是特例罢了,何况庆王已经解释过了。”
内侍看看外头阴翳的天色,笑道:“若说先前那次可以解释倒也罢了,倘若今儿还不回来呢?”
皇后心头一动。
倒是女官阿顾笑说道:“你们还是别听风就是雨的惹了娘娘烦心。娘娘要理会的事儿多着呢,哪里管得了这些有的没的。”
那内侍不敢跟她辩,便退下了。
皇后便跟阿顾说道:“倒也不怪他们多嘴,现在庆王跟那叶青蝉的事儿已经人尽皆知,就差太后跟皇上了。”
阿顾心一跳,打量着皇后的神情:“娘娘……”
皇后哼道:“太后因为一只狗,当着众人的面儿给太子没脸,却不知庆王干的这些事儿揭出来后,太后又会怎么样。”
“娘娘,”阿顾犹豫着,终于大胆劝道:“娘娘,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别说这件事儿尚且没有十足凭据,只靠众人口耳相传的胡说,就算是真的拿实了,娘娘也千万别挑头捅到太后那儿去才好。”
皇后刚才念叨那句,其实正是巴不得这个意思,听反阿顾如此劝,便道:“为什么?”
阿顾道:“这种事不是什么有体面能张开口的,娘娘毕竟是庆王的母后,就算拿准了,也要裕妃娘娘出面。若自己按捺不住先去太后那里说了,太后自然会生庆王的气,可太后回过神来后,必然会觉着娘娘不够慈怀大度、竟忙忙地去告庆王的状之类的。”
皇后皱着眉头想了半晌:“你说裕妃出面,可本宫看裕妃护短的很,上回游珍禽园的时候我故意的透风儿给她,没想到她竟纹丝不动,也不知是不是没听出来。”
上回游园皇后刺了裕妃那两句后,立刻就出了西苑洒扫处的丑事,紧接着就是六宫肃清内侍……最终还是皇后得罪了六宫太监,又给太后训斥。这种种背后却是裕妃在推波助澜,皇后娘娘一无所知,此刻还给蒙在鼓里呢。
不过许谨因为要报复裕妃,回头就把裕妃在内侍司的一个内线卖了出去,让皇后在不知不觉中好歹赢了一步。
阿顾徐徐道:“娘娘稍安勿躁,要真出了这种下流的事情,裕妃娘娘必然比您还着急,不如再等一夜,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皇后思虑半天,觉着阿顾的话有些道理,便暂时按兵不动。
这一场雨下了半天,没有个停顿的意思,申时过半,皇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少了点什么,仔细一想竟是安安……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见到安安的影子了。
皇后回味过来,急忙叫人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