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尖叫着醒过来。
丈夫打开灯,“又做噩梦了?”
女人掀开被子,冲到儿子房间里看到儿子还好好地睡在里面,这才能顺利呼吸。
*
次日,苟梁如约来到何家。
何太太自从几天前起突然变得渴睡起来,胃口奇差,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不过,虽然清醒的时候不多,但她是十分开朗的性格,何豁带着苟梁进房间的时候,她正被明名逗笑,丝毫不介意自己眼角的鱼尾纹绽放笑颜,十分开心的模样。
“妈,这是我请来为您看病的孟大师。”
说着,何豁又为苟梁介绍了他母亲和房间里的另一个脸色不太好的年轻女人,他的姐姐何嘉。
苟梁看了眼何嘉才收回视线,腼腆地笑了笑说:“何豁你不要这么称呼我。阿姨,我是何豁的大学同学,您叫我小孟就好。”
何太太这会儿精神头还不错,看着苟梁笑着说:“你就是七宁吧?这小子以前还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呢。”
何豁尴尬地喊了声妈,看向鼓着嘴将不高兴表现得十分直白的明名。
何太太笑着拍了拍明名的手臂,说:“别不高兴啦,去给客人拿点水果上来,怎么能连杯水都没有,小豁你也是的。”
明名被认可主人家的身份脸上立刻就高兴了,昂着头示威地看了苟梁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苟梁颇感好笑,坐下来直入主题地说道:“听何豁说,您五天前去公墓祭拜先人,回来之后就感到身体不舒服了,是吗?”
看得出何太太是个心宽又有些迷糊的人,闻言挺实在地说:“他们都这么说,不过那天我在公墓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对劲。之后发烧也以为是小感冒,没想到就晕倒了,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
苟梁点了点头,说:“阿姨看起来很有爱心,一定很喜欢小动物吧?”
在苟梁面前,何太太不像之前面对医生和白发长须的老先生那么紧张,点头说:“是呢。不过我女儿有过敏症,以前家里养的猫都送人啦,在前两年去世了。”
即使猫被送走了,她也时常去看望,猫死了之后为他们捐了墓地,此时说起来还有些伤感。
苟梁说:“阿姨那天从公墓出来,想必有见过黑猫吧。”
何太太惊讶:“没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直沉默的何嘉出声道:“你是说我妈的病和那几只猫有关系?!”
何豁忙说:“姐,你先别着急,听七宁慢慢说。”
何嘉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但被她憋回去了。
苟梁看向何嘉,脸上的笑淡了些。
“有没有关系,何小姐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么?”苟梁的眼眸变得深邃起来,像是窥破人的一切秘密一样,语气却很平静:“阿姨心善,在路上看到黑猫的尸体也觉得可怜。她原本打电话请人来安葬它们,你和你的丈夫却哄着她,揽下这件事,回头说是把幼猫安葬了,但事实上,你们只是把那两只猫随意丢弃在山沟里。”
“小嘉,这是真的吗?”
何太太吃惊地看向女儿。
何嘉低下头,“对不起,妈,我们、我们当时有点急事……”
“何小姐,自欺欺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苟梁打断了她,“你该不会忘记,是谁开车撞死了那两只小猫吧。”
看着何嘉脸色白了两分,苟梁说:“你开车撞死那两只猫本是无心之过,它们也在当时往生了,并没有怪罪于你。后来你们将它们弃之不顾,在人的立场上说起来,谁也没有立场指责什么。但你们既然答应了将它们安葬,转头却阳奉阴违,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地将猫尸丢弃。”
“被母猫找到后,你的丈夫还打死了它。”
“何小姐,你今年应该有个五岁的儿子吧?如果有人这样对待你的孩子,你会怎么样?”
何太太和何豁错愕地看着何嘉。
何嘉掩面哭起来,想到昨晚的梦境,浑身瑟缩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出实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开车不小心。后来,后来我丈夫说黑猫邪门,要是我们去下葬它就会缠着我们,所以我才……可是后来那只猫是突然出现攻击了我丈夫,还把他的手臂抓伤了,我丈夫才会反击。他本来只是想赶走猫,没想到它不依不饶一直追着我们,要咬我们,我丈夫才……为了这事,他在医院打了好几天的疫苗,也不好受的。”
“是么,那可真是太值得同情了。”
苟梁轻笑着说。
何太太怒极,抬起手几乎要打女儿了,过了好半晌还是放下了手,失望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们不觉得这么做太残忍太丧心了吗?”
“妈……”何嘉哭起来,“我知道错了,我这就让家镇去安葬那三只猫。”
她说着就去拿手机。
何豁皱着眉头,看向苟梁,“七宁,这么说起来这件事和我妈关系不大,为什么我姐夫他没事……我妈却反而?”
苟梁说:“那只猫,不是普通的猫。”
“本来黑猫就是镇宅辟邪之物,在公墓里的黑猫就更不一样,几乎可以说是阴间的使者。那只猫就曾引渡过不少亡者,也有了修为。何小姐,被你丈夫打死的母猫应该有两条尾巴吧?它原本有两条命,还是死在你们手上,可见你的丈夫已经有置它于死地的狠毒之心。”
拿起手提包的何嘉睁大了眼睛,说:“我、我不知道。当时我太害怕了,没有看清……”
苟梁看向何豁,接着说:“不仅是阿姨。那只猫怨气很深,你们家里人包括你身上都沾了业障。阿姨身上有动物的功德,沾的怨气是最轻的,只是她生于阴时体质又比较差,所以反而症状看起来比你们严重。不过,睡眠本就是自我恢复的过程,阿姨身上的怨气已经消除得差不多了,不必太担心。”
何太太说:“那其他人呢,我女儿她……”
苟梁说:“何小姐本心不坏,但毕竟是帮凶之一。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她的命格已经被改了,以后……不过现在更应该担心的却不是你们,而是你丈夫。”
她本来应该是长寿富贵子孙孝顺的命相,但一着踏错,后半生要受孤苦之罪,完全被扭转了。
何嘉腾地站起来,“家镇他怎么了?”
苟梁掐指算了算,何嘉的丈夫确实已经死了,随即他皱起眉头,“你儿子和他在一起?他们去乡下了?”
何嘉身体一软,跌在地上,“我、我让他带儿子去的,我婆婆家旁边有个庙听说很灵验,我就想让儿子过去住几天……”
她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掏出手机,号码却怎么也拨不出去。
何豁拿过她的手机,一接通便是孩子大哭的声音:“妈妈救命,救我!”
何豁大惊:“宝宝你怎么了?”
“好多猫,好可怕,妈妈救我……”
何嘉把手机抢了过来,“宝宝!宝宝你别怕,你在哪里,妈妈这就来接你!你爸爸呢,他居然不在你身边吗?!”
“爸爸不见了……妈妈这里好多猫,我好害怕,呜呜呜。”
何太太惊忙从床上跑下来,说:“孟大师,我外孙他怎么了,您能救救他吗?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七宁……”
何豁扶着他姐姐,抬头看向苟梁。
“借你的头发一用。”
苟梁取下一根何嘉的头发,到处一杯水,掐诀念道:“启请土地,神之最灵。通天达地,出入幽冥。现!”
杯中水晃了下,一个画面突然出现在水中。
汽车中,儿童座上一个孩子正抓着手机痛哭,车窗玻璃上映满绿色、金色的眼睛,密密麻麻的,可怕极了。仔细看,才看出那是一只只黑猫,它们把轿车团团围住!
何嘉尖叫一声,水镜无声,她耳边却听着儿子惊恐的哭声:“妈妈,妈妈救命,好多猫,我好害怕……”
“宝宝!”
她痛哭失声。
何太太踉跄了一下,“怎么会这样……孟大师,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苟梁说:“何豁,你来跟小孩说,让他闭上眼睛,握紧胸前的平安符,千万不要打开车门。”
何豁应声而动,苟梁再念诀,水杯里的画面一变——一个浑身血淋漓的成年男人被几十只黑猫啃咬着,脸上皮开肉绽,身体已经残缺不全,十分可怖。
“家镇……”
何嘉认出男人的衣服正是丈夫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一件,喊了一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109章 雪梨味的不死攻(8)
一根头发燃尽,杯中水像消失,苟梁的脸色有些难看。
毕厦从养魂玉中现身,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苟梁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何豁掐着他姐姐的人中呼唤她醒过来,何太太为母则强,虽然惊恐但勉强镇定道:“孟大事,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黑猫原谅小嘉的罪过?”
“阿姨您先坐下。”
他让毕厦回到养魂玉中,随后在何豁母子三人眉心点了点,嘱咐他们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没有他的允许不要出声。
接着,苟梁从单肩包中取出画符的工具,当场画了三张招魂符,心中默念咒诀。三符燃尽,一阵一阵铃铛的声音从远处逼近,室内突然阴沉下来,何豁三人只觉浑身一僵,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无法动弹无法发声,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苟梁点开的眉心天眼仍能视物。
双尾黑猫踏出虚空,对何豁三人不屑一顾,金色竖瞳凌厉地看着苟梁,竟是口吐人言:“人类修士,你既成天师,当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为何阻我?”
苟梁见黑猫脖子上绑着度魂铃,显然就要修成正果,不由惋惜道:“你修行不易,已经熬过百年就要修成地仙,实不该妄造杀孽。如今,你既已杀了罪魁祸首,何苦还要为难无辜之人,平白坏了几世功德?”
双尾黑猫:“这对夫妻丧尽天良!”
“妻子撞死我的孩子心无愧疚,丈夫更是无德,从小没少杀害野猫野狗,罪孽深重。只因祖辈都是土地庙供奉,世享功德,业障不加身。他没有受过恶果,如今早已杀孽成性,完全不把动物的性命放在眼里。我原本只想让他与我儿道歉,没想到他竟出手打杀我。”
“如此凶徒却受着父母的福泽,即使下了地府也不必受罪过,来世还能投个好胎。他凭得什么?”
“我就是要他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转生!”
苟梁理解它的心情,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劝道:“如今高家镇已死,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你已达成所愿,为何不就此收手?”
双尾黑猫甩了甩尾巴,虽然没出言反驳,但抗拒的态度明显。
苟梁再劝:“何嘉与她的丈夫不同。她本是福寿双全的命格,如今不仅成了寡妇,儿子也叫你吓走一魄,终生难逃恐惧噩梦,她的福寿大减也是为自己的过失付出代价。而你再造杀孽,也将连累自己永堕轮回,无法成人。”
双尾黑猫说:“我的修为已毁,便是投胎成人也要重修十世,从零开始。如今,我已经不想再成仙,还不如用今生修为为我儿报仇。”
苟梁看向何嘉,“你自己犯的错,自己来赎。”
何嘉听着他们的对话早就泪流满面,此时发现自己恢复行动自如,立即跪下磕头后悔至极地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在开车的时候分心。撞死你的孩子是我错,后来没有阻止我丈夫,也是我错,可是……这些和我的孩子没有关系。求求您放过他吧,你想要我的命我给你,求您别杀他。”
“他才五岁,还什么都不懂。他很乖,性格像他外婆,喜欢小动物,很有爱心,平时连只蚊子都不敢打,还主动把压岁钱都捐给希望工程。”
“求求您,您想我怎么样都行,只求您别迁怒我的孩子,求您了……”
何嘉的头磕得砰砰直响,何豁何太太听在耳里也掉下泪来,祈求地看着双尾黑猫。
双尾黑猫冷冷地质问她:“同为人母,你却为何对别人的孩子毫无慈悲心肠?”
何嘉痛哭道:“我错了,是我错了!”
双尾黑猫摆动着尾巴,显得十分烦躁。苟梁看出它已经心存动摇,趁热打铁说:“何太太捐过不少功德碑,与动物广结善缘。如果她愿意把身上的功德转赠给你的孩子,他们来世也能投个好胎,免受几世牲畜之苦。比起你杀几个人,这样补偿对你的孩子不是更有好处吗?”
双尾黑猫心动了,它看向何太太,“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