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诠却不肯了,他轻轻吻过苟梁脸上的疤痕,从始至终,来回流连。
“主人,在我心中,您便是世间最好,无关容貌,无关风月。”
“闭嘴,哪里学来的混话。”
“主人爱听,诠定用心学来说与您……”
“让你闭嘴。”
苟梁咬他的嘴唇,水润的眼中重新染上笑意,钟诠再忍不住将他压在身下。
第59章 蜜橘味的影卫攻(17)
挂着林家商号的楼船踏上北上之路时,汪海一已经安葬了族亲,守过头七,快马昼夜不歇地赶到了上京。
“微臣叩见陛下!”
汪海一未语先泪,跪下后重重磕头。
皇帝看他伏在地上不肯抬头,先叹了一声:“爱卿不必多礼,此番永宁汪氏遭逢大变,是我大梁极大的损失。朕定为你主持公道,将凶手正法,还望爱卿节哀顺变。”
汪海一忍声哭泣,再叩首:“微臣代先祖先父叩谢陛下大恩!”
皇帝又宽慰了他一句,转而看向了侍立一旁的刑部尚书,后者会意地一拱手,转向汪海一道:“汪大人,老夫查到汪家此前和曾与扬州林氏发生冲突,不知是否与之接下仇怨?”
汪海一边抹泪边摇头:“不是林家,是因一位借住在林府的贵客。”
“几个月前我与舍妹途径东莱遭遇水匪,险些丧命,被那位先生出手救下,舍妹是以对其钟情。但……这门亲事未结成,舍妹还为此受了损伤,家父家母不忿,故而想找他讨个说法。当日我下差之后便是因家父来信催促,才去寻他,却不料路遇截杀……若非有那位先生的护卫相送,恐怕我汪家连最后鸣冤之人都没有了。”
汪海一哭得情真意切,见者心酸。
刑部尚书感慨了声,又问:“不知那位先生姓甚名谁,身在何处?”
汪海一:“名字不详,只知他姓钟,之前寄宿在林府养伤,但我仿佛听说他有意上京办事,若是成行,此时应该在来京城的路上了。”
姓钟?
皇帝眉头一动,正欲详问,却见一个太监来禀报,说是钟越前来谢恩。
钟家人前脚刚踏出上京,皇帝也不好拂他的面子,便让刑部尚书带着汪海一去了解案情,传召钟越进殿。
“草民拜见陛下。”
钟越拱手弯腰,却未行跪礼——天机子除了天地亲师,不跪任何人。
皇帝问他:“听说先生此番特意前来谢恩?委实不必如此客气,你为救太子才受此伤,我大梁自当重谢才是,区区药物不足挂齿。”
钟越笑道:“陛下误会了,此番草民前来,是为与陛下您做一番交易。”
“哦?”
“陛下久病不愈,草民这里有法可为陛下治疗,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听到这里,皇帝脸色微微一变,讽刺道:“朕有今日,先生居功至伟,此时却又要以什么来与朕交换?莫非又是先生那些秘药吗?”
“当然不是。”钟越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冷淡,“陛下身体沉疴日久,受不住钟家秘药的药性,还是少吃为妙。再者,便是仙丹妙药也治病不治命。陛下正当盛年,难道甘心就这样死去?不想享常人之寿吗?”
皇帝倾身道:“先生此言何意?”
钟越见他果然上钩,启唇道:“不知陛下可曾听说,钟家的天命之子……”
“主人,您笑什么?”
见靠在自己胸口的苟梁忽然笑起来,钟诠问道。
苟梁仍自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想到一只跳梁小丑而已。”
他从以问天借寿为条件与皇帝达成交易助自己渡过生死劫的钟越身上收回“视线”,李彦借机被起复,看来上京要更热闹了。
不出苟梁所料,很快太子殿下就病愈归朝,以储君的身份,重振旗鼓,一时风光无两。
东宫。
与之前的落魄截然不同,如今的东宫仿佛焕然一新。
李彦为钟越倒了一杯醇酒,说道:“我今脱险,全因重辉你全力相助!我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聊以薄酒,望重辉莫要嫌弃,与我同饮此杯。”
钟越一口喝下,随即笑道:“帮你,不也是帮我自己么?彦郎如此,倒是与我生分了。”
李彦闻言,眼中生出无限柔情,他将钟越抱入怀中,感动道:“重辉,若没有你,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我既认定了你,自当与你患难与共。”钟越闭上眼睛,语气带着些微哽咽:“彦郎,我只愿你鹏程万里,再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领谁人的罚。你本该是这天下之尊,我定会助你得到原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李彦激动莫名,千言万语都化作深情一吻,钟越扣紧手指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深情款款地回吻,和他滚作一处。
侯府。
李惜给年迈病重的祖母喂药,一边细细说如今京中形势。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光点涣散,已经是不久人世之态。但李惜却丝毫未觉,喂完药后,为她擦了擦嘴,顾自说下去:“祖母放心,那太子和安王嚣张不了多少时候,他要回来了。待钟固回京,这上京的天空,再不会是如今这般阴沉……”
半个月后,一封谢恩表经过钦天监刘不语的手送到了皇帝手中。
“草民钟固,三拜谢皇帝陛下隆恩……这,这是?”
皇帝看了开头便吃惊不已。
刘不语老泪满眶,说明国师钟氏一脉竟还有一息香火,而苟梁回京祭拜先祖牌位碑文,感念陛下隆恩这才现身。如今他正在宫外候旨,等待陛下的召见要当面与陛下谢恩。
皇帝听说,不论心中是何种念头,面上也只有惊喜,连声命人传唤苟梁。
这京中气象,终究要变了。
*
“你说什么?是谁回来了?!”
李彦大惊失声。
钟越脸色亦是难看,“这绝不可能……你可看清就是他?”
报信人摇了摇头,说:“属下不曾亲眼看见,此人身坐轮椅,面覆银具,除了内殿众人无人得知他生的什么模样。只知陛下见过之后,给了重赏,俨然已经将他认作是国师钟氏的血脉。据传,陛下还有意邀他入太常寺,但他因说学艺不精不愿辱没先祖而婉拒了。”
李彦摆摆手,让报信人离开了。
“钟固他……”
“彦郎,你还想他作甚?当日你我对他做的事,你该不会忘了吧?他便是回来也是地狱厉鬼,绝不是为助殿下而来!相反,他只怕是来复仇的……”见李彦满脸阴沉,钟越心里冷笑一声,口中说道:“彦郎还是不要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为好。”
李彦忙说:“重辉误会我了,当日我为你如何对钟固的,你都看在眼里。从前我不曾因他伤你的心,如今更不会!”
钟越面色稍缓,嗔道:“你记住才好。”
李彦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很快落了下去,沉思道:“只怕他是有备而来啊。”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毁了容貌的残废,这上京便是那么容易便来的吗?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钟越眼中全是化作实质的厌恶和杀气。
安王府。
李彦回朝后接连几番大动作明目张胆地结党营私,可皇帝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大有纵容之意,其后更将自己今天的寿宴交给太子一力操办。如此一来,不仅群臣心里开始打起小九九,便是如日中天的安王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父皇此举,莫非只是要扶李彦好打压我?”
安王对于皇帝对自己的观感颇有自知之明,何况皇帝最爱搞权利制衡这一套,在他得势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见当初大地震那般良机,皇帝毫不犹豫地对李彦出手相护么?能忍到这时候才将李彦放出来和自己作对,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幕僚牛笔摇了摇头。
“陛下此番恐怕是因忌惮钟家。您且看,自从天机山来人,钟越与太子殿下便从东宫放了出来,该给的体面陛下一样也不短缺他们……如此看来,钟越仍未与太子离心,殿下还是早作准备为好。”
“该死的钟越,该死的钟家!”
安王痛恨,对钟越他自觉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更可恨的是钟家!
当初,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要与钟家人见一面,却不想对方不仅不屑一顾,还将当初他送与钟越的东西如数奉还,这不正是打他的脸吗!
可偏偏,为着自己一年多来毫无动静的子孙根,他也只能忍气吞声,还得对钟家笑脸相迎,这让他如何不怒?
“殿下稍安勿躁。”牛逼说道,“如今看来,钟越在钟家的地位委实不低,若讨好结交他无用……”
“你有何良策?”
“良策不敢当,左右不过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软的行不通,那只能用硬手段了。毕竟殿下的伤耽误越久,恐怕……”
安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那钟越却是块难啃的骨头,我也实在束手无策。先生说要用强硬手段,倒也无妨,但若是弄巧成拙,他们再不肯交出秘药,岂非得不偿失?”
对于钟家,他到底是畏惧的。
牛笔说道:“既如此,在下还有一法,或可一试。”
“你快说来!”
安王急切地说。
牛笔说道:“殿下也应当知道国师钟氏的后人返京之事了吧?那钟固原本乃是下一任国师的不二人选,听闻自幼天资过人,而他先祖便是出身天机山嫡系,能力卓著。说不得,他身上恰恰就有殿下您苦寻的良方呢?”
安王心中意动,但仍是犹豫道:“那钟家灭族的时候,钟固也不过是十来岁,怕是学不到多高深的秘法。再者,国师钟家从不干涉国政,不与皇子交往,他怕是不会轻易对本王施以援手。”
牛笔笑了起来,“看来,许多事情,殿下您还不知情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国师一脉不会,但钟固却未必。殿下可知,李彦是凭什么扳倒当年胜券在握的先太子?据在下所知,这位钟固可是居功甚伟呢,可惜,太子殿下不惜福,为了一个钟越,竟然对他赶尽杀绝。这天下,恐怕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恨李彦和钟越的人了……殿下,难道不觉这个盟友,值得一交吗?”
牛笔笑得意味深长。
安王沉默片刻,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是在是……天助我也!
眼前的府第破败,荒草丛生,蛛网遍布。
这便是上京钟家的旧院,在钟家人身死之后这宅院自然也回归内廷,也曾分配与其他人,但外人入住后无不恶病缠身,因此渐渐荒废了下来。如今,它又回到了苟梁手中。
钟诠见他目露伤感,温声道:“主人,属下命人将它重新整修一番,尚需一些时日,今日不若先回吧?”
苟梁摇了摇头,“不了。我们出京去护国寺,钟诠,你即刻命人安排七日的法事,我要在那里为祖父父母诵经祈福。”
钟诠自然没有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