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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海一涉世未深,才会觉得李惜主仆保住性命是幸运而不是实力,而官渡的守兵对他们的求救视而不见,恰恰就是因为他身边这个“小哑巴”。
  他是苟梁在这里要等的人——小侯爷李惜,被武帝篡位的先太子的嫡亲孙子。
  他的生父就是当年受高家蛊惑差点掐死假太子的世子爷。
  原本武帝为表仁义,对他十分照顾恩赏有加,但在祸及钟家满门的行凶未遂之事后也彻底撕破了脸。虽然在他成年之后武帝还是给他封了霖郡王,但也只给他留了一个身份。
  霖王府不说涉足朝政,甚至贫穷到入不敷出的地步,在皇室宗亲里毫无存在感。霖王因此郁郁而终,很早就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小世子,后被皇帝依祖制降位封了侯爷。
  这个人,就是李惜。
  别看他年仅十三岁却早慧过人且野心勃勃,此番南下就是为了收服他祖父也就是和皇位一步之遥的太子爷留下的势力。
  武帝一直想要斩草除根,哪怕李惜在很小的时候因为一场病而成了“哑巴”,他也没有放弃这个念头,但苦于李惜安分守己而没有机会。
  这次正中他下怀——李惜行事隐蔽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法眼,才有了这一晚的匪患。
  苟梁摸了摸嘴唇,笑道:“且看吧。如果他合我心意,把皇位物归原主也是美事一件,不是么。”
  而李惜比苟梁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得多,第二天一早就来面见他。
  李惜深深地作了一揖,开口道:“昨夜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请受惜一拜。”
  苟梁放下手中的手,轻笑说:“我依稀记得,昨夜探花郎说你是个哑巴,怎么过了一夜便不药而愈了?”
  李惜苦笑了声,道:“钟先生,明人不说暗话。”
  苟梁这下倒是真有些惊讶了,“你认得我?”
  李惜道:“昨夜惜心中便有些怀疑,今日见了楼船上扬州林家的商号,才敢与先生相认。”
  “哦,你且说说这是为何?”苟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先生难道不觉我与您的相貌有几分相似吗?我祖母乃是国师大人的重外孙女,身上流着钟家的血脉,我出生后,祖母便曾说我长得与先生您幼时有几分相似。而侯府也是因扬州林府暗中襄助,这才能让惜平安长大,不为黄白之物困扰。”
  李惜说:“不瞒先生,惜此番下扬州,除了想守住祖父的基业,还有向林家求援之意。”
  “世上谁人不知,上京钟家已在十几年前就绝户了。单凭这一点,你如何断定我就是钟固?”苟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必,我身在明王府的时候,你,或者说你的祖母就猜到我是谁了,是也不是?”
  李惜忙说:“请先生勿怪,先生遇难时,侯府有心相助却人微力薄,祖母又在病中……幸而先生吉人天相。”
  苟梁道:“你们有这份心已经十分难得。不过,你今天来找我,应当不是来与我攀亲说故的吧?”
  李惜赧然,“先生恕罪。惜此番行踪暴露,恐还有杀身之祸,特来请求先生庇护。”
  “仅此而已?”
  苟梁问。
  李惜顿了顿,不能确定他话中是否有其他深意,几番犹豫,还是恭敬地说道:“保我性命已经让先生为难,惜感激不尽,不敢有他求。”
  苟梁笑了笑,“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我便帮你,就当时还当年钟家对她的求助无能为力的歉疚。此后,钟家与她两不相欠,你可明白?”
  李惜脸色一变,但还是应了下来。
  时近午时,风云聚变。
  今日海上的风浪比平时更加剧烈,楼船动荡之际,远在燕地的邢唐县地裂山崩,灾难突生!
  皇宫。
  批阅奏章的武帝猛地晃了晃,朱笔在奏折上划了一道,红艳的颜色触目惊心,他蓦地站起身来。贴身太监大惊,连忙扶住他:“陛、陛下……”
  武帝一把抓住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未时正。”太监脸色惨白地说:“距离钦天监算出的地龙翻身的时辰,已经过了两刻钟了陛下。”
  钟越卜算的时辰正是未时正,但远在燕地发生的地震,上京都能感受到了余威,又怎么可能在此时才刚刚发生呢?而事实恰恰和钦天监的“危言耸听”吻合!
  武帝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失声道:“快,去命人将刘不语给朕带进宫来!等等,传命二品以上朝臣速速进宫,不得有误!”
  东宫。
  李彦和钟越脸色大变。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彦大叫。
  钟越脸色惨白,他没想到自己呕心沥血占卜到的卦象竟然比不过钦天监的测算,当即取下系在腰上的命盘强行占卜起来,但很快他嘴唇就溢出血色。
  “钟越你——重辉?!”
  一口鲜血从钟越口中喷出,落在李彦脸上,后者匆忙接住昏厥的钟越,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愤怒和惊恐之上。
  第53章 蜜橘味的影卫攻(11)
  燕地大震,绵延千里,举国惶惶。
  三日之后,地龙之怒终于平息,但同时也谣言四起。
  天降示警谁都不敢轻忽,神明震怒究竟为何?
  有识之士迫于皇家威权不敢妄自议论,但百姓们却不同——他们愚昧但也更直接,比起远在天边的皇帝,他们更恐惧于虚无缥缈的神明,纷纷猜测皇帝到底如何触怒上天,是为君者不仁,还是有奸佞作祟陷害忠良之举,会不会神明的怒气还没有平息,下一个就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皇帝堵不住悠悠众口,也不愿意堵上自己的耳朵,况且他也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哪怕心里百般不愿,在地震结束后,他仍然第一时间率领文武百官前往护国寺开坛祭天,并陈自罪书。
  这一份邸报他特意安排人每日在各地街巷中宣读,让百姓们能够听到,以此扭转民心。
  “……朕常恨克勤不足矣。天灾三日,朕沐浴焚香于宫中日夜祭求上天仁慈,为民祈福,不敢食一粟饮一水,恨不能与燕民同地而处,代其受过。幸有钦天监语言在先,朕先一步遣三皇子率兵防灾,及时疏散百姓。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特意示警许朕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上天明德,燕地千万百姓性命有所依护。然朕尽所能,死伤者仍有千数,朕心痛悔。今祭天以陈罪,望苍天怜悯……”
  念到这里,苟梁就失去读下去的欲望。
  “皇帝老儿倒是乖觉,啧啧,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为民祈福,如此敲锣打鼓宣扬一番,足够糊弄人了。”
  苟梁将邸报放到一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只是,皇帝再怎么推卸责任,此事最终还是需要一个替罪羔羊来平息天罚之怒,安定民心,而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低,就是不知他会选择谁了。
  苟梁第一时间想起了被幽闭的前太子,心中闪过许多念头,继而又想到了李彦。
  燕地的灾情虽然闹得很大,但因为灾情最重的几个县郡父母官被苟梁的人或威胁或劝导,虽然没有接到皇命但还是提前转移了民众,所以死伤降到了最低。
  只是财物损失不计其数,而百姓们背井离乡,如今故土难回,因此情绪难免低落,时常能在难民棚听见嚎啕之声。
  好在朝廷这次舍得下大血本,救灾赈灾的银两粮食一车一车地送来,又派兵协助重整家园。武帝还在旨意中言明,灾后将按照在府衙登记的田产重新划地给予他们,才让绝望的难民们重燃希望。
  安王趁机在难民们面前大大地刷了一把存在感,又是亲入难民地慰问百姓,又是与他们同食粥米,大肆演说鼓励他们勇敢面对新生,将爱民如子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这名声一路传回上京,李彦就气得砸了砚台,对钟越直言:绝不能让李穆活着回京!否则,京城之中,朝廷之上再无本宫容身之地。
  现在,他派出的杀手已经在赶往燕地的路上了。
  思及此,苟梁吩咐道:“钟诠,你着人小心着些,切莫让安王死了。”
  “是,主人。”
  “不过么,他的命留着有用,其他倒是无妨……”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且附耳过来。”
  钟诠蹲下身,苟梁靠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吩咐下去,钟诠领命而去。
  待他将苟梁的安排办妥,正要回书房复命,却被汪漓拦了个正着。
  汪漓今日用心打扮过,妆容娇俏,衣裳华美,将腰带束得紧紧的勒出纤细的腰身,藕色裹胸绣着大红牡丹十分惹眼——看着汪漓挺胸笑盈盈地走向大盲点,苟梁冷哼了声: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发骚,倒要看看钟诠怎么应付!
  “漓儿见过恩公。”
  汪漓扶风弱柳般一屈身,露出自认为最娇美的笑容,抬起头来——钟诠已经一步越过了她,径自离开。
  汪漓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面红耳赤又双满噙泪,但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脾气,追了一步喊道:“恩公请留步!”
  钟诠停了下来,汪漓面上一喜,却听他冷冷地说:“汪小姐的恩公并不在这里,切莫叫错了人。”
  汪漓急声说:“恩公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先生出手援救的恩情漓儿铭记在心,但那日若非恩公您挡在漓儿身前,漓儿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如此大恩漓儿——”
  钟诠:“奉命而为不足挂齿。当日,不论是救你们的命还是要你们的命,只要是主人的吩咐,我都会为他办到。汪小姐,海上风大,还是莫随意走动得好,若是掉进水里,船上的人没有主人的命令,没有谁会救你。”
  “恩公您等等!小女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知道恩公名讳,日后也好在佛前为恩公祈福以报救命之恩……”
  不等她把话说完,钟诠已经走没了身影,她咬唇跺了跺脚,“呆头鹅,你知不知道我……”说着,她不知为何脸红了起来,提裙跑回了屋中。
  目睹一切的苟梁:……这姑娘到底脑洞了什么?
  钟诠并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如常地汇报之后,苟梁再次让他附耳过来吩咐一些密事,却不想话未出口他就先皱了眉头:“退开三步,离我远一点。”
  钟诠不明所以,见他眼中闪露出一丝嫌恶,揪着心惶恐地往后退了三步,有些不安地问:“主人,这是为何?”
  苟梁冷笑了一声,“你倒是艳福不浅啊,这一身的脂粉味从何而来——是了,这船上也只有一位女娇娥,我看她的模样的确对你这个救命恩人青睐有加,倒是我耽误了你的好姻缘……”
  钟诠顾不得冒犯,忙打断他,急声道:“主人您误会了!属下今日偶遇汪小姐,只是说了两句话,并无其他。”
  “哦,”苟梁根本不信他的话,“那你一字不差地把你与他说过的话,说与我听。”
  钟诠顿了下,这才把汪漓和自己所说的话一一说来。
  苟梁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呵呵,好一个恩公!我怕她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与你以身相许了吧!”
  “属下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若非你做了多余之事,她一个大家闺秀怎敢对你如此直言示爱?若非挨得过近,几句话的功夫,你身上怎会沾了她的香粉味!”
  “属下不曾——”
  “够了!还敢狡辩!”
  苟梁怒从心生,几乎控制不住地将手边的茶盏砸在他脚边。
  瓷器碎了一地,有尖锐的碎片划破了钟诠的脸,苟梁的怒气一顿,一时醒转过来,又怒又悔,捏紧手心压着怒气道:“罢了,我乏了,你且退下吧。”
  “主人——”
  “我让你滚下去你听不见吗!”
  见他双目泛红,怒不可遏的模样,钟诠哪里肯走?他站起起身走向苟梁,复又跪在他膝前:“主人您莫动怒,属下与她当真清清白白,从无往来。”
  苟梁扭头不听,钟诠情急之下,捧住他的脸急切地直起身说:“您相信我,钟诠对您绝无二心!”
  被他的大手覆着脸避无可避,苟梁牙关紧绷,突然出手捏住钟诠的喉咙,冷冷地说:“你老实告诉我,你与那汪漓是不是早就有了首尾?她是不是早就爬上你的床了?!”
  “没有!主人,今日是属下第一次在这船上碰见她,与她说了两句话便赶回复命。盖因她身上脂粉味过浓,这才沾染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