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归远迅速赶到医院,时蕾坐在病床边哭得不能自已,听得走廊外匆匆脚步声,迎面正看到风尘仆仆的儿子担忧地看向病房内。时蕾憔悴地望着时归远,语气却十分焦急,哭声明显:“阿远,快过来看看你爸爸,他到现在都还没醒,我真是害怕死了。”
时归远来得匆忙,隐约能听见少年极力隐藏的急促喘息。他脚步轻轻,来到病床旁,祝玮还在沉睡,从前丰姿俊朗的那张脸现在灰败着,生出一份丑陋。时蕾面容忧伤:“大夫说是心梗,你爸爸在外边喝酒喝的太多,也不注意保护身体,这次晕倒了多亏班上有人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否则……”她语气一滞,又忍不住泣涕涟涟。
时归远拍了拍妈妈的肩膀以示安慰:“那……往后呢?”
“已经做了手术,心脏搭桥,往后就得注意饮食,不能再像以前似的了。”
时归远对医学不甚了解,但是郑言辛是医生,从他那里偶尔听说过此类疾病的知识:“大夫说得有道理,爸爸是不应该再去参加那些酒宴什么的。百害而无一利。”时归远的到来让时蕾总算能够有个依赖的人,神经放松,连日来的疲惫也席卷着时蕾的神经,时归远劝母亲先回去休息,医院里的事情由他负责。
时蕾走后,时归远给月宜传了信息,安抚她祝玮现在已经无大碍。他和学校请了几天假,和妈妈轮流照顾祝玮。祝玮很快就醒了,问及自己的病情,只听得时蕾伤心难过地轻声啜泣着:“你以后可一定要注意身体,这一次真的是吓死我了,还好老天保佑,要是那位女同事没有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你就……”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哭,原本温柔细长的眼眸现在也红肿憔悴,祝玮微微侧过脸叹了口气,对上时蕾的面容,蜡黄黄得,和她平素的清丽秀雅有很大区别,仿佛娇嫩的花骨朵被人碾碎,只剩下杂糅过后的腐烂花枝,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厌烦,深深呼吸了几下压抑着不耐烦说:“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别难过。”
时蕾握着他的手依旧心有余悸,还在这样温柔楚楚的语气总算让祝玮受用了些,玻璃门推开,时归远看着苏醒的祝玮也忙走过来关切地说:“爸,您醒了?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时蕾给祝玮倒了一杯水,扶着他慢慢坐起身,祝玮浅浅喝了一口,干燥起皮的唇瓣湿润了一些,这才虚弱地缓缓开口:“好多了,现在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时归远点点头,看了一眼时蕾,心里的话没说出口。
其后的时间只听得时蕾一直和祝玮讲着要注意身体、少出去喝酒聚餐等注意事项,祝玮习惯了觥筹交错的场合,不让他去应酬比杀了他还难受,再说他的野心不止于现在的中层干部,应酬那里能不参与?可他又不想和时蕾争执,索性摆出一副疲倦的姿态,时蕾见此就不再多说打扰他了。
时归远再三犹豫,等到和时蕾单独下楼去给祝玮取药的时候,才沉声开口说:“妈,你不要再和爸爸说那些注意事项了。他不爱听。”
“那怎么行,你爸爸这次心梗可真是吓死我了。我当时六神无主,无法想象你爸爸要是去了我该怎么办。”时蕾一边说着,情绪上来,眼圈又开始泛红。
时归远却道:“爸爸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咱们规劝了也算是尽到了义务和责任,他不听我们也没有办法。而且妈妈,我也想告诉你,你不应该把一切都寄托在爸爸身上,就算爸爸有三长两短……”
“阿远,不许胡说!”时蕾快速地截断他,眼神充满责备,“你不可以这样加设。没有你爸爸,我真的活不下去。”
时归远欲言又止,只是心里觉得荒诞可笑。
陪伴了祝玮和时蕾一段时光,期间月宜经常打电话、发信息询问祝玮的情况,她和时归远说,自己心里也记挂着祝玮,也想去看望他。时归远安慰道:“我明天回学校,妈妈也开始上班,等我确定了妈妈不在的时间我通知你,你可以偷偷去看看。”
月宜沉默了几秒,却说:“不必了,我是他亲生的女儿,本应是正大光明去看望生病的父亲,干嘛要弄得偷偷摸摸得?”
“月宜……”时归远心疼地唤着她的名字。
月宜乖巧依依地说:“我没事。回到学校你也好好学习,我们等着寒假见面。”
“好,听你的。”
祝玮这次生病住院让时蕾更加依赖他,也更加催促去领证,祝玮出院之后,两人便去民政局领证结婚。领完结婚证,时蕾兴奋地拿着红本仔仔细细地打量,苦尽甘来,自己终于不是见不得光的女人。更不再说所谓的“外室”。她所求简单,只希望祝玮有一天可以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现下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
思及此,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祝玮习惯性地要去摸一支烟出来,却发现时蕾已经把自己所有的烟盒都扔掉了,心里一阵烦乱。本来这应该是多年来的夙愿,毕竟他和时蕾是青梅竹马的初恋,他当时为了前途和秦能晓结婚,婚后不断回忆着温柔可人的时蕾,相较于从不服从自己的秦能晓,时蕾更讨男人喜欢,所以祝玮才又和时蕾走到了一起,背着秦能晓维系这段背德的关系,现下多年心愿达成,曾经多少次设想的轻松愉悦意思都没有到来。相反得,不知为何,他此时此刻内心深处更多得却是一种麻木。
祝玮拿了电话走到外头给月宜打了电话。
月宜正在食堂吃饭,看到祝玮的电话号码很惊讶:“喂,爸爸,有什么事吗?”
祝玮道了句“没事”,旋而简单问询月宜在学校的情况和最近的学业表现,月宜文静地回答着,好在最近月考成绩都是班级前十名,祝玮没怎么挑刺儿。
月宜记挂着祝玮的身体,旁敲侧击关心了一番,最后祝玮深深吸了口气,和月宜坦白说:“月宜,爸爸认识了别的阿姨,已经领证了。有些仓促,没有来得及提前告诉你。也没有及时和你外公外婆说一声。你现在知道了,那就麻烦你知会老人们,等我有空了,我过去看望他们。”
月宜的筷子顿了顿,扯了一下嘴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爸爸,你这算是先斩后奏通知我吗?”祝玮刚要发火,月宜又继续说:“而且,爸爸,这个阿姨是你最近认识的,还是你早在和妈妈维序婚姻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月宜,你给我闭嘴!”祝玮太阳穴突突地跳,阴狠地喊着他的名字。
月宜哼笑一声也不在乎,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没有任何泪水,想来她对祝玮也没什么期望了。
祝玮和时蕾再婚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l镇,月宜的小舅义愤填膺,可是外公外婆却十分淡然,只是平静地说:“早晚的事情罢了,以后咱们就权当这个人不存在便好。”
“就这样便宜他吗?他和那个女的从一开始就藕断丝连,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个孩子。我姐也是傻,怎么就不离婚呢。”
“你姐也是抱着一丝希望,再说谁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在单亲家庭呢?好在月宜乖巧、品行也好,没有随了祝玮。”外婆利落地包着饺子,一一摆好,语气淡漠地开口,“你以为他们就真的能过得好?呵呵,你看着吧,时蕾装了这么多年温柔贤惠,好像从不祈求什么,领证之后身份摇身一变成为正室,胃口也就不一样了。”外婆不欲再说这些讨人厌的事情,饺子下锅煮好捞出来放到饭盒里,对正好要去城里办事的儿子说:“你顺路去给月亮把饺子送过去,月亮总是说冬至不吃饺子,耳朵要冻掉了。”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时归远和月宜就这样遮遮掩掩地进行着地下情。只是月宜的学业越来越紧张,最后的半年多她直接在学校办理了住宿,节约时间能多做一些题目。好在天道酬勤,月宜高考的成绩相当不错,比预料之中的多了二十分,填报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报考了首都的某所外国语大学。这个结果令祝玮十分欣慰,还打算奖励月宜一台ipad,可月宜高考之后除了将分数和报考院校发了个短信告知祝玮之后,就基本不再联系他。
祝玮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又看了看手机里给月宜发的信息没有任何回复,有些气急败坏,丫头从前懦弱得很,特别是秦能晓去世之后,女儿愈发细声细语,在家中也是看着自己的脸色行事,何时这样倔强过?
时蕾听了祝玮烦躁的解释,心中盘算了一下,温柔地递过去削好的苹果,婉声说:“算了算了,女孩子嘛,心总是想着外人,往后成婚生子,估计更不和你联系了。”画风一转,又笑容恬静地问:“阿玮,你这个月的奖金有多少?”
祝玮忽然回眸看着时蕾,他冷冷道:“还没发,到时再说。”他记得她从来都不过问他的工资,结婚之后,好像什么都变了。
月宜一直想学文学,可不知道为何最后鬼使神差地填报了一门小语种,外公外婆向来不干涉月宜的决定,倒是小舅百度一番。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学这门语言……这以后咱家月宜还得去非洲做翻译吗?”
月宜小声道:“在国内也能翻译啊,没事啦,学啥都一样。”
暑假月宜没有和时归远见面,而是把整个夏天都留给了外公外婆,陪伴他们每时每刻。以后去外地上学陪伴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临别时,月宜抱着外公外婆哭得眼睛肿成了山核桃,还是小舅好说歹说才把月宜劝好。
她的行李不多,又坚持自己一人去报道,再加上她告诉外婆,时归远会在车站接她,他们才终于同意她孤身上路。
时归远一如既往等在车站最显眼的地方,月宜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来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松开行李箱,双手环住时归远开心地说:“哥,我们终于见面了。”时归远用手指梳理着她微微凌乱的青丝,轻快地说:“对啊,以后就可以天天在一起。走,先跟我回去休息休息,然后带你吃午饭。”
月宜很期待,素白柔嫩的一张小脸,妙目流转。时归远喜欢得紧,低下头两边各啄了一口,吧嗒两声,周围有人循声看来,打趣谁家的小情侣这么无所畏惧,月宜红着脸,笑得羞涩。
时归远在学校附近租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间,周围房租不便宜,时归远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找到这么一处合适、价钱适中的小屋。他在这里住了一年时间,偶尔郑言辛会过来吃顿饭。时归远提前又购置许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尤其是月宜最爱的玩偶,整整齐齐摆在床边,娃娃手牵手,过家家的样子。月宜迫不及待地抱起来,每一个都亲一口笑道:“好可爱,娃娃好漂亮。”
时归远给她热了热提前准备的馄饨,两人热络地聊天、吃饭,最后抱在一起倒在床上睡了美美的下午觉。
时归远和她一起总是睡得很沉,月宜每次醒来,时归远都还在睡梦中,她细细观望着时归远的面容,总觉得时归远好像愈发英俊了些,没有少年时的些许稚气。她喜欢的人和事物总是越看越喜欢,情不自禁地就去亲吻时归远红艳的唇瓣。时归远似是觉察到什么,手上紧了一下,月宜嬉笑道:“哥,醒醒吧,睡得像是小猪一样。”
时归远朦胧中听到月宜的声音,缓缓掀开眼皮,望着花容月貌的芙蓉面颊,有一瞬还以为自己似是在做梦一般,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并非做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他的小乖,正在自己怀中,依依望着自己。
他温柔地在她眼睛上亲了亲,微笑说:“好,带你去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