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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黑袍国师带着冰凉的风雨闪身冲进寝殿,回身关上窗户。贵妃嗅到一丝细微的血腥味,坐直身子蹙眉:“你怎么了?”
  国师的黑袍洇湿一大片,不是雨水,是血。他自己的血。
  他一开口就给贵妃带来一个极其不妙的消息:“姬缜的魂魄……被人夺了回去。是我的失误。”
  贵妃一拍桌子:“废物!你不是说,监正术法修为根本不如你么?!”
  国师脸色很是难看:“不是监正……是别的术士。”
  监正在观星塔中,被他们派出去的鬼兵缠得够呛,断然不会有那闲暇功夫去给姬缜唤魂。这只能说明,姬云琛手下另有高人,可若是有如此高明的术士,当初姬缜的魂魄又怎么会被他轻易摄去?
  究竟是谁为姬缜唤的魂?!
  “这不重要了……姬云琛果然不是好惹的。”国师捂着肋下,那神秘术士上来就一套狠招,打得他连连后退。不过他猜测,对方也必然不好过就是。
  贵妃又道:“那鬼婴儿,处理掉了么?”他指的是那名妃子生下的怪物。
  国师点头:“现下应该已经爆体而亡了。”
  本来就只是一个用来吓唬皇帝的东西,不会存活太久。之所以要搞这么一出血腥的戏码,是为了让皇帝相信,自己此生无子,怂恿他下定决心营造极乐天阁。
  没有人可以阻拦他的计划!哪怕是姬云琛,也得死!
  贵妃泄愤地一脚重重踩在皇帝脸上。
  ***
  梦魇中,姬缜看着那古怪的月亮一点点暗淡下去,从天幕中心开始出现琉璃冰裂般的细密纹路。
  一只巨大的手从月亮里飞速朝他伸过来,一把抓住他往回缩。整个梦魇开始崩解,成为千万碎片,四周只有沉沉黑暗。那只手带着他极速前进,最后把他朝地面用力一扔。
  “啊!”姬缜短促低叫,额头冷汗滑过腮边。入眼所见,是他的寝殿,所有装饰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他这是回来了?
  姬云琛大喜过望,扑过去抱住姬缜,连续多日的担忧令他看上去憔悴不少。
  “父……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姬云琛嘴里不断念叨。
  萧一夕笑意浅淡,双手笼在红袖中,眼神高深莫测。
  为了庆祝世子康复,并肩王在府中宴请宾客。不过,由于宫里的龙子刚刚夭折,他就算庆贺也不好大张旗鼓,只大发赏赐,又找来无数珍奇异宝,安抚受惊的儿子。
  姬缜对那些玩意没兴趣,他只收了一些看上去是法器的东西,其他的就随意了。
  监正伤势未愈,派出灵使前来道贺,桌上只有姬云琛父子,以及姬缜的救命恩人萧一夕。
  酒过三巡,萧一夕终于正式提出他的要求。姬云琛本以为他会提出一些古怪苛刻的条件,都做好心理准备了,萧一夕却没有多么刁难。
  他说:“第一,我要并肩王府中珍藏的‘千岁忧’,和‘永劫灰’。”
  这不是什么难题,宝物虽然珍稀,但毫无疑问他儿子的命更重要。姬云琛和颜悦色道:“还有什么要求,请讲。”
  “这第二么……我要‘破军’。”他竖起一根手指压住红润双唇,目光温柔。
  姬缜蹙眉,提出一个问题:“宫主,你要千岁忧和永劫灰,是要炼制长生不老药么?”
  这两件东西,便是传闻中不老药必备的材料。可惜最后一样,世间绝不会有。
  那就是“天人血”。
  因此姬云琛只把它们当做奇异材料保存在库房里,从没想过要拿来炼丹。
  萧一夕垂下眼睫:“并不,我不想炼长生不老药。我只是想炼,能够暂时中止我生长的药。”
  姬云琛父子对视一眼,这些江湖中人,果然举止奇怪。萧一夕竟然不想长大,难道是为了维持少年时的美貌吗?可他再怎么俊美,毕竟也没有长开。等到成年后,他会比现在更美。那么,他又为什么要中止自己的成长?
  “宫主的意思是……”姬缜似乎有些明白了。
  萧一夕神态温情眷恋,悠然开口:“世子殿下,你应该听过‘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你……”姬缜心中了然,不禁敬佩萧一夕的执着。
  “我来得太早,而他来得太晚。”萧一夕看着自己的手,“我想和他一起长大,只能用这种方式。”
  他抬头看着姬缜,唇边笑意玩世不恭:“世子殿下,当你找到帝星的时候,就把他身边的破军带到我面前来吧。”
  “我一直在等,等他来到我身边。”
  第87章 榴莲炖鸡胗(六)
  当刘涟再也甩不开抱着他大腿的咕噜时, 他终于意识到,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咕噜抱住他的大腿, 两腮鼓鼓的:“榴莲儿,抱。”
  六年前,咕噜还是个奶娃, 现在已经长到刘涟的大腿根了。刘涟走到哪里他都跟着, 可是他仍然想不起自己是个系统, 只知道每天粘着刘涟,却又不肯屈服在刘涟的淫威下叫爸爸。
  刘涟把咕噜抱起来, 咕噜立刻稳稳坐在他手臂上, 软乎乎的手抱住他的脖子:“榴莲儿, 今天吃什么呀。”
  “吃你, 肥嫩嫩的正好下油锅炸个几圈。”刘涟捏捏他的小肥脸,像在捏一只包子。
  咕噜气呼呼地抓住他脑后束着的长发,扭来扭去:“你又欺负我!”
  刘涟耸肩, 故意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乖崽, 爸爸养你这么肥, 可不就是拿来做储备粮?”
  咕噜吓得一缩脖子,不敢乱动了。刘涟抱着他掂了掂:“吃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你怎么总是这么轻?”
  咕噜歪着头:“不知道耶。”
  他小脑袋转来转去,瞥见人群中一抹醒目的红,忙凑到刘涟耳边:“榴莲儿我要吃糖葫芦!”
  刘涟抱着他朝那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花费四个铜子,便可得到两串红澄澄的糖葫芦。一口下去糖衣在唇齿间碎裂开,山楂酸甜溢满口腔。
  山下的集市很是热闹,今日正值圩日, 兼之风和日丽,街上人头攒动,一路过去尽是售卖小吃零食小玩意儿的摊子。
  刘涟掂了掂手里的荷包,里边放着好几锭纹银,分量十足。玄明子那老头,嘴上说着徒弟要穷养,日常吃穿用度却从来没有少过刘涟的。大概是换尿布换出的感情,玄明子对咕噜更好一点。
  从剑灵口中得知,玄明子修为耗损严重,如若无法及时修养,他的寿命会很短。剑灵说,刘涟身上的龙气与星力,可以用来救治玄明子的伤。只不过当时刘涟年纪太小,没有办法施术,还得等到他成年才行。
  这些年,玄明子可以说是倾囊相授,正统道法、武学,旁门左道,无一不包。刘涟发现,玄明子几乎什么都知道,可想而知阅历有多么丰富。
  除了很让他头痛的一点,玄明子喜欢整蛊,美其名曰:试炼。
  好在刘涟坚强得很,和师父斗智斗勇六年,早已熟知他的套路并且习惯。不过近日来玄明子不知为何,居然不怎么折腾他了,整天唉声叹气,要么就是彻夜不眠,观星卜卦。
  按照惯例,今日应当是考核他剑术的。但玄明子摸摸刘涟的头发,给他一点钱,叫他带咕噜下山去玩儿。
  “我觉得会有大事发生。”咕噜说。他并不是只会吃,在某些事上他相当敏感。
  刘涟不以为意,慢慢舔食山楂上裹着的橙红糖衣:“那又怎么样?”
  无事发生才不正常。要知道,他不想搞事,事也会主动过来搞他的。
  “玄明子爷爷说你是帝星耶,榴莲儿你以后要做皇帝吗?”咕噜一派天真。
  刘涟飞快捂住他的嘴,手心里沾上黏黏的糖屑:“嘘。别乱说话。”
  好在四周人来人往十分嘈杂,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幼儿大逆不道的话语。
  刘涟压低嗓音道:“我不会出去的,只要好好过完这一辈子,就算完成任务了。”反正他现在看得很开,横竖主神那傻逼早已瞬间爆炸,尸块还在他手里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令系统失去了所有的功能和记忆,但刘涟可不是主动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他还活着,傻系统也还活着。有口是心非的师父,和看上去就很靠谱的“师娘”,山中的日子轻松又快活,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咕噜吮着手指,歪着脑袋:“可是爷爷最近很反常呀……”他小脸上现出一点担忧。
  “吃你的吧,小孩家家的,轮不到你担心。”刘涟随手往咕噜嘴里塞了颗饴糖。
  “哦。”咕噜便闭嘴了。
  刘涟一边走,一边摸他的脑袋:“不管怎么样,都有我。”
  咕噜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刘涟四处转悠,买了不少东西。他一手牵着咕噜,另一手提着网兜和纸包,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集市后,刘涟寻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袖口中滑落一线银光。
  那道银白光华在半空中漂浮拉长,幻化成一把精致的长剑。剑长三尺两寸,剑锋雪亮,护手处打造成一□□翼,上嵌指头大小的一颗明珠。剑穗是玄明子亲手缠的,细窄剑刃衬着这正红色流苏,略显妖冶。
  刘涟踩上剑身,咕噜抱紧他大腿。他一打响指,飞剑带起一阵疾风腾空而起,一错眼功夫便无影无踪。
  黄昏时分,刘涟回到山中破落道观时,玄明子并未如同往常那样坐在院中的藤椅上。
  剑灵站在厨案前,眼神专注地盯着砧板上褐红色的肉干,指尖剑气纵横,将肉切成蝉翼般的薄片。
  绝世神兵灵犀天剑,此刻竟用来切区区一块腊肉,传出去怕不是要叫人下巴掉地。剑灵不管那许多,认真处理着食材。
  此山灵气充沛,物产自然丰富。青翠蒜薹整齐扎做一捆,小竹篮里鲜嫩蘑菇堆成小山,根部仍带着湿润的泥土。灶上瓦罐里装着一只老母鸡,浓郁醇厚的香气袅袅上升。
  “师公,师父呢?”刘涟把从山下采购回来的调料分别放入檀木柜中。
  剑灵头也不回:“山涧边。晚上他会回来的。”
  咕噜拿过小板凳坐在一旁,伸长脖子去嗅那空气里的鸡汤味儿。剑灵淡笑着摸摸他的头。
  开饭时玄明子果然准时回来,刘涟发现他的道袍下摆处竟结了一层极薄的白霜!
  此时尚值初秋,山中比山下凉爽些,也不可能结起霜来。
  那层白霜眨眼便化开了,玄明子神情并无异样,一撩道袍坐下,剑灵给他盛一碗晾好的汤,玄明子一饮而尽。
  咕噜咬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爷爷,你在担心什么唔。”
  玄明子扶额:“叫师祖。你这小东西,什么都知道。”孩子总是很天真,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有时候玄明子会很羡慕咕噜,什么烦恼都没有。
  他看着刘涟,欲言又止。饭桌上静默无言,并不如往常那样热热闹闹,玄明子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
  晚饭后刘涟跟着玄明子来到后山山涧,此时天际万里无云,皓月初生,山中一片银白。玄明子坐在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双手笼于袖中,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星辰。
  刘涟坐在他旁边,玄明子开口:“徒儿,过来看星星。”
  九天上万亿星辰,均有其恒定轨迹。占星术便是从星象的运行之中,推测未来。刘涟知道玄明子有话要说,便安静地随他观星。
  “你看到了吗?那颗帝星,它的光芒,越来越明亮。”玄明子捋着胡子,“徒儿,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刘涟抱着膝注视天幕:“师父,我看不到。”
  玄明子一拍脑袋:“也对……你不能观自己的命星。”
  刘涟转向他:“师父,你看到了什么?”
  玄明子喃喃道:“为师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