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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十道黑影从院中冲出,肆意疯狂地咯咯笑着,它们总算是获得自由了!一时间山中阴气冲天而起,飞鸟走兽纷纷畏惧走避。
  “我们要报仇!我们要报仇!”
  “杀死驭鬼师——”
  “杀死全村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童鬼们厉声尖啸,分作两拨,一拨朝驭鬼师的居所飞去,另一拨,则袭向青山村!它们不仅要报复将它们变成这样的驭鬼师,更要报复自己的父老乡亲!
  冲天的鬼气一时间甚至短暂地遮蔽了日光,一时间阴风阵阵,那寒意几乎要渗进骨头里去。
  “噫……怨气何处而来,怎会如此深重?”
  茶摊里,老道微笑着捋捋花白的胡须,抬头望天。那张历经风霜的老脸仍能看出昔年的英俊不凡。破旧道袍松垮垮披在身上,他随手往粗陶茶杯中扔了一枚铜钱,待得茶摊老板回头一看,老道已然不知所踪。
  刘涟筋疲力尽,拼命往山壁上爬,咕噜咿咿呀呀叫着,但不再具备方才的威力了。他焦急地看着刘涟,嫩藕似的手臂在他单薄的胸膛前挥舞。
  驭鬼师像条没有骨头的蛇一般,体态扭曲,沿着山壁快速往上爬。刘涟占据地势,手边有什么都往下砸,石块与枯藤等等全部正中驭鬼师那半张鬼脸,心里破口大骂这他娘的也太耐揍了吧,怎么还不死?!
  驭鬼师狂吼:“给我血肉——给我!快点给我——”
  尾椎处的符印越来越烫,这代表着若是再不食用孩童血肉,他就要死了!
  他极力朝刘涟悬在半空中的脚伸出手,刘涟毛骨悚然,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这要怎么办?!
  驭鬼师抓住了他的鞋子,刘涟脚尖一勾,鞋子从脚上松脱下去,露出苍白的脚趾头来。驭鬼师狂喜,那只脚上传来的血肉香气勾得他发狂,不顾一切地伸头去咬!
  眼看着刘涟就要被咬到,身上陡然生出鸡皮疙瘩来——是冷的,不知何处而来的阴风带着刺骨的阴冷卷过半空,风里尖锐诡异的稚嫩笑声此起彼伏。
  “嘻嘻嘻嘻嘻……咯咯咯,驭鬼师,我们终于摆脱你的束缚了!”风中浮出一张很幼小的脸庞,五官秀丽,皮肤惨青,瞳孔血红血红,死死盯着驭鬼师,仿佛要食肉寝皮一般。
  驭鬼师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驭鬼之术阴毒无比,一旦反噬,术士必定被充满怨恨的鬼奴撕成千片万片。
  那股裹挟着数十个童鬼的阴风伴随着桀桀怪笑,掠过刘涟身侧,宛如利刃划过,刘涟一摸脸颊,渗出一丝血迹。
  鬼童们包围了驭鬼师,不断撕咬着他残缺不全的身躯,发出尖利的狂笑,如同一场盛宴狂欢。
  短短数息间,驭鬼师便彻底成为一具焦骨,连挂在身上的衣衫都被撕扯成无数碎片,从半山上飞速坠落,尸骨无存。
  童鬼们欢呼雀跃,尽情发泄着被奴役多年的怨恨。
  忽然,有一只童鬼看见了山壁上的刘涟。
  它血红的眼珠转向他:“你……”
  “为什么你和我们不一样?”它疑惑地问。
  刘涟顺口就答:“因为你们已经死了。”
  这句话就像一块被用力砸入水面的巨石,激起巨浪来!
  鬼童们厉声咆哮道:“凭什么我们是鬼,你却还是人——”
  “这不公平——不公平!”
  “撕碎他!杀掉他!让他跟我们一样——”
  刘涟:“……”
  他果断跳下山壁,咕噜吓哭了,又一次扯开嗓子嚎。鬼童听见他的哭声,一个个苦不堪言,似乎那哭音里有什么东西对它们产生了某种不良的影响。
  鬼童们尖叫着在半空飞散,这也给了刘涟一丝喘息之机。他一拐一瘸地逃走,方才他忘了自己只是个小孩,跳下来的时候狠狠摔了一下,屁股都要裂开了。
  咕噜高高低低地哭着,他哭一声,鬼童们便惊吓得后退一些距离,但还是紧咬在刘涟身后!
  ***
  一片狼藉的山谷中,瘴气缭绕,草木动物腐烂在泥泞中,臭气熏天。
  泥水里泡着一具枯骨,其中大半骨骼已经脱离开去,碎裂的骨片间隐约可见红色的布料。
  正是被众鬼童杀死的驭鬼师!
  只见那枯骨极其缓慢地聚合着,大半天过去,才终于组成一个上半身。
  “废物。”
  那最令他恐惧的声音,冷冷响起。
  “主上、主上救救我!”驭鬼师惊慌地哀求着,手骨拼命抬起来。
  “连鬼童都驾驭不了,你也配做驭鬼师?你这废物,要你何用!”
  那冰冷的声音恼怒道。
  “你可知坏了我的大计,要承担怎样的后果?”
  驭鬼师哭喊说:“主上……主上,属下求求您,念在属下过往功劳上,就、就再救属下一次吧!”
  “废物!”
  话音落地,驭鬼师的骷髅头瞬间啪啦碎成无数骨片,再也没有复生机会。
  “呵呵……世子殿下,这次算你走运。”
  ***
  在献祭贡品后,青山村人的生活一如既往,平静而麻木。他们仿佛对未来不再有任何期待,这个村庄已经快要消亡了。
  无论男女,脸上都是一副泥塑木偶般呆板的表情。
  今日乃是阴天,偶有一线阳光漏出。然而突如其来的黑风,竟连不甚明亮的日光都遮蔽过去了。
  风里传来久违的孩童嬉闹笑语,却不再纯真甜美,反而带着刻毒的讥诮。
  所有人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半空中浮现出几十张孩子的稚嫩脸庞。
  “孩子!我的孩子!”
  一名农妇涕泪交加,手里的鸡食盆咣当坠地。她大哭着向天空伸出手,喜极而泣:“囡囡!娘的心肝啊!”
  她叫的,是一个童鬼小女孩。十年前,第一批被送进山里的童女!
  被叫到的女童鬼微微一愣,这是她的娘亲啊……她想伸出手去拥抱她,却被一旁的同伴尖锐喝止。
  “说好了要报复爹娘的!你忘了他们是怎么抛弃我们,把我们送进那个恶鬼手里的么!”
  “你忘了我们是怎么死的么!你忘了,我们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么!”
  所有童鬼齐齐尖声嘶叫,鬼哭响彻山林:“爹亲娘亲抛弃了我们——”
  “抛弃了我们!!”
  童鬼们呼号着扑向村民,过往天伦之乐不再,唯有至亲血肉才能平息它们的怨恨!
  它们四处搜寻着自己的亲人,死死巴住他们的脖颈,眼看着就要一口咬断喉管——
  “小友们,有话慢慢说、好好说,莫要上来便咬。”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炸雷般在童鬼们耳边响起!
  缥缈剑光一闪而过,一化万千,咒文织成绵密光网,将众童鬼与村民分隔开来。
  童鬼们发现,这看似薄弱的光网,犹如天堑一般,不可逾越,且范围越缩越小,直至成为一个环,牢牢锁住它们。
  老道双手笼在宽大袍袖中,轻飘飘坐在一根青竹顶端,竟如雀过叶间般轻如无物。他捋捋自己的胡子,俯视着那些童鬼。
  童鬼们一看那身旧道袍,骇得尖叫起来。
  这是见过的……穿着这种衣服的人,能引天雷劫火,会把它们打成重伤,甚至魂飞魄散!
  它们胆战心惊地看着老道,生怕他一道雷劈下来,叫它们彻底湮灭无踪。
  “道长!道长……”农妇跌跌撞撞跑过来,枯黄脸上泪水纵横,“我家囡囡,求求道长放过救救她吧!”
  老道眼皮未抬:“这些孩子,都被做成童鬼了。不引天雷,却是无法。”
  农妇静默片刻,忽然向那禁锢着鬼童的光环冲过去!
  老道拂尘一挥:“施主这是作甚?你可知天雷一落,你也会与这些个童鬼一起魂飞魄散。”
  农妇落泪:“当年把囡囡送走,叫她遭了难,我这个做娘的,实在是不配……”
  她对那女童鬼跪倒,大声喊:“囡囡,你把娘亲一起带走吧……”
  女童鬼颤抖着,赤红的眼里不知是怨恨还是痛苦。
  陆陆续续地,青山村的村民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来,扑通跪倒在童鬼们面前。那全都是过去献祭出儿女的人家!
  老村长在旁人搀扶下,颤颤巍巍走上前来:“娃娃们,要报复,就报复到我老头子一个人身上。”
  “那怪物我们实在无力抵抗……若是不从,这青山村上百口人连带牲畜,他就要屠杀咱们所有人啊……”
  老头眼里泪水浑浊,老道眼中精光一闪,背上长剑嗡嗡颤动。
  “抛弃了我们,爹亲娘亲后悔了么?”一名童鬼飘上前来厉声质问。其余童鬼窃窃私语,既想上前与亲人相认,却又怨恨这十年来的苦痛。
  没有人开口,只沉默地跪着。
  “不可再拖延。若不及时灭除,日后必成大患哪。”老道慢悠悠地说,背上长剑锵地出鞘,剑刃直指苍天,霎时风雷搅动,隐隐有电光汇聚。
  童鬼们惊恐地看着那柄长剑,电光几乎要灼瞎它们的眼睛。
  老道信手一劈,天空中雷火轰然狂落!
  童鬼们绝望地闭上眼睛,雷电贯穿身躯的苦痛却不曾降临。人的惨叫此起彼伏,它们被笼罩在阴影里,睁眼一看,许多人以身为盾,竟把漫天雷火挡了下来!
  女童鬼身上覆着那农妇,疼得面孔扭曲,却在努力对她露出慈爱的笑。她冲着老道怒叫:“住手啊!!不许劈我娘亲!!”
  眼见生身父母遭雷火之刑,童鬼们哀哭起来,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那道光环。
  老道悠然坐在竹端,但笑不语。童鬼们从哀哭到祈求到咒骂,他都没有终止天雷,丝毫不管被雷劈的只是凡人。
  等十三道雷火落完,地上早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大片人。奇异的是,如此强大的雷火,居然没有损伤他们的衣衫,衣衫下的皮肉却焦烂了,但所有人都还活着。
  “以爱还爱,以痛还痛。这十三劫雷火之苦,足可抵消童鬼过往怨恨。”老道从腰间取下一只葫芦,失望地发现里面半滴酒水都没有了。
  他顿时感到兴味索然,正想离去,却间青山村众人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冲他跪地叩拜:“求道长救救我家孩儿!”
  老道双手笼在袖子里,从竹梢站起:“每日以至亲血肉喂养,一百天后可重回人身——”
  话音未落,他像一只跨越寒塘的黑鹤,冲天而起,渺然无踪。
  【你又在使用禁术了,以血哺鬼,你怎可授予凡人?!】
  “哎……可怜嘛。”面对剑灵的斥责,老道混不吝,脚尖点着剑,风驰电掣而去。好人做到底,他就顺便砍了那个制造童鬼的术师罢。
  顺着灵剑指引,老道很快便来到山中,他早猜到此地必然还有童鬼,没想到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