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笑声在大庆中心响起,他手持兵刃,直取圣后,可就是这个时候,一柄枪如毒蛇一般自旁刺出。
一笑之人若杀圣后,此枪杀他。
一笑之人若挡此枪,圣后安稳。
电光石火,一笑之人不闪不避,任长枪贯体,兵刃直袭圣后脖颈。
为主舍身之辈,岂独存正道之中!
沉重脚步,引得地颤人抖。
血腥巨斧,收割无数性命。
剑宫之中,他未得度惊弦头颅,已引得众人轻蔑,如今他必得佛国首座头颅,方可一雪前耻。
佛国大阵之中,战狂宛如杀神降世,巨斧横扫,左右全无一合之敌,直到人群之中,两条大锁一左一右抛到他的身上!
手脚被缠,巨斧被困。
无数兵刃伺机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剜去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耳朵,失明失聪,世界霎时黑暗,可玄功还在,四肢还在,他奋起手臂,巨斧一点一点的抬起,他最终狂吼一声——
黑佛明亮的双目凛凛看向前方。
无智闭合的眼皮微微颤抖:“故人既来,何不现身?”
来人现了身。
他自黑佛背后现身。
现身的一刹那,正是将灯光打入佛中的那一瞬间!
这一瞬之间,黑佛吞噬光点,身形扭曲,无声嘶吼。
无智低语:“点夜繁灯似携怒而来——”
明如昼自光影中出现,他道:“释尊背信弃义,反站在正道那边,我不该愤怒吗?”
无智低笑:“魔也在乎信义吗?”
明如昼回答:“并不在意。他们只会,以血回应——”
杀杀杀!杀不尽的尸山与血海!
战战战!战不完的意气和野心!
血海尸山之中,野心意气环绕,刀十三手按金刀,伏在战场之中,耐心等待。
人们总是忘记,孤狼虽然狂傲,也善蛰伏。
云端太高,他暂且飞不上去,便将目光定在云端之下最能攀天梯的那一人!
点夜繁灯明如昼!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
两人一战数日,日阳灼灼,夜月森森,天风寒苦,掌剑夺命!
不可有一丝停顿,不可有一丝迟疑,不可有一丝破绽!
奋起余力,余力也至强弩之末;聚精会神,精神也达紧绷之极!
乌云忽而将月隐。
隐月之际,天地浑黑。
一霎天象变化,使两人算好招式出现一丝破绽。
变化之中,破绽之下,强者至强,不思闪躲回护,全欲取敌性命!
一掌至强,因其本为至强之人!
一剑无回,因其决心杀敌剑下!
掌剑交错。
言枕词手中剑贯穿界渊胸膛,界渊的手也夺言枕词脖颈。
这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一局曾是言枕词想过的最好结局。
但那只手没有取言枕词的性命。
从极快至骤停,也不过一瞬间事。
那只手停下,自言枕词脖颈上轻轻拂过,又点了点他的眉眼。
像爱人般温柔,就是爱人的温柔!
而后,一声戏谑之笑响了起来:
“镜留君,胜负已分,而今你可再三百年威名不坠了。”
这只手移开了。
言枕词对上界渊的眼。
那双漆黑幽深的瞳孔之中,泰半平静,少许爱意,一丝缱绻。
渐渐的,这眼又与他最初所见的原音流的眼睛重合了。
带着一点点狡黠,一点点微笑,一点点狐狸似地得意。
这刹那间,于战斗之中摒弃的情感与记忆再如潮水回归,言枕词的手与唇一同颤抖。
界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握住言枕词的手,压下对方手上的颤抖,继而收回,握住贯穿胸口的宝剑,两步后退,使这剑再从伤口拔出。
大片大片的血涌出他的指缝,染红他的衣襟,落在他的脚下。
这位仿佛永不会败的魔主最后笑了笑,张开双手,气劲松懈,自云端坠落。
“阿渊——”
言枕词终于清醒,他嘶声喊道,同扑而下!
无尽高空,白云抚上他的眉眼,疾风掠过他的耳畔,飞鸟擦过他的掌心。
界渊放松身体,露出一抹懒洋洋惬意。
在他身下,大地混乱却一如之前。
“大人——”
一声撕心大吼。
大地之上,与无智对战的明如昼猝然失色,自光影中脱出,向此方急掠。
可另一道更快更狠的刀光亮起。
十三神杀刀,刀刀向神杀!
神刀战神光,神光璀璨中,明如昼被整个吞没!
视野的转动牵动破碎的心脏。
心脏破碎,为彻底消灭神念而吸纳入体内的混乱之力失去了根植土壤,开始紊乱,想要脱离。
他按着胸口。
一丝黑雾出现,搅碎一丝黑雾。
一片黑雾出现,搅碎一片黑雾。
直至此时此刻,直至最后一刻。
燧族王者的悍然之力,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越来越弱。
佛国地界一片焦黑,战狂与佛国首座同归于尽;大庆中军悲哭失色,一笑之人的尸首弃置地面。密宗教徒渐渐停下,茫然四顾,不见释尊身影。
更远方向,游不乐聂经纶被高澹使计坑死,高澹方才狂笑欲登宝座,已有身畔人枭下他的脑袋!
更远方向,万世侯开平侯饮恨西京,奉天候承运侯跌倒血潭,四下环顾,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试看苍莽大陆,群雄争霸,烽火焚天。
而今群雄也死,天火也尽。
界渊深深吸气。
自幽陆混乱中吸收力量的混乱种子开始萎靡,开始枯萎。迫近的死亡带来了最后的疯狂,它们奋起余力,欲自界渊体内冲出!
但这最后的最后,他身如囚笼,更如狱卒,将它们死死关在自己身体之内!
也正是这一时刻!
言枕词抓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落下千重云海无尽高空,重重砸在山底水中,浪花千丈!
自千丈高空坠落,再柔软的水也如刀刃!
言枕词一入水中,紧紧抱住怀中之人,用身体阻拦四面涌来的大水!
他心中杂乱,却不及细思,只奋起余力,抱紧界渊,自水中挣出!
大水褪去,天空重现,言枕词迫不及待向怀中人看去。
怀中人挑挑眉梢,给了他一个浑若无事的懒洋洋笑容。
言枕词没有笑。
他的神色从未有如此恐怖。
他紧紧盯着界渊的手,那里,他的与界渊的,两只手本应妥当地握住彼此。
可如今,一只穿透了另外一只,仿佛另外一只只是哪个顽童画在此地的虚影。
言枕词不敢相信。
指尖如穿透无形之物,穿透界渊手掌。
他看着自己的手。
他再一次地,抬起手,尝试碰触界渊的手掌。